平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的腰已經疼得只能側躺在床上,這個嘻嘻哈哈的男子在電話那邊,我在這邊齜牙咧嘴地說著自己的痛苦。他打斷我說,別說了,誰還不都是一樣?
昨天排練的時候我的腰很明顯已經頂不住了,不能大彎腰,不能向右,只能向左,久站久坐都很難受。導演問我,不成周三的演出你就別上了。你好好調整一下。我笑說,老毛病了,要我調整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拍了干脆退出,我去幕后給你們提詞吧?
我寫采訪的那家報紙在廣州,編輯晚上對我說,你最近的采訪稿子寫得有點太娛樂宣傳化了!我們要的是明星的生活態度。我在這邊彎著腰喝了一口水說,嗯。
編輯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我給你十分鐘你好好發泄一下。
我就笑說,公司部門解散,老板等我把項目做好了,就把我掃地出門,這個算么?喜歡一個人,追了那么久卻不被承認,這個算么?排話劇,結果一切都不靠譜,前天說是北師大,今天變成首師大,這個算么?演出前腰出了問題可能不能上臺,這個算么?在明星和經紀人之間周旋,轉身又要在編輯和經紀人之間周旋,最后寫出來的稿子終于都OK了,編輯卻說,還是缺點細節,很郁悶,哭的心都有,這個算么?
編輯說,把不快說出來就好。這樣就舒服多了。我卻說,我沒說出來,也一樣要學會讓自己舒服一些。
工作沒了,再找,找到的下一個可能更好。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那么就找一個喜歡我的人喜歡。話劇不靠譜就盡量做好自己的吧。身體不好只能盡力而為。明星不好采訪,編輯不好對付,但是我還不是厚著臉皮寫么,為了馬上要交的房租,沒工作期間的生活費。
早起坐五號線去公司處理最后的事情,熟悉的路線,不熟悉的人流,我站在那,把筆記本的包放在兩腿中間穩住,看著新買的《最小說》12月號。看里面小四說,偶像就是被人指指點點的小孩,路人丟給他們一塊錢,他們就需要跪下來磕頭,他們被教育成無論別人用什么樣的眼光打量你,都不能有不滿的情緒,無論多累,只要有人丟銅板過來,你就必須要翻跟頭,耍猴戲。
他說,一次簽售會,一個讀者拿了一本不是當天簽售的書找他簽名,他沒簽,對方就把書甩在他面前說,你拽什么拽?有你這樣對待讀者的么?
他說,曾經有段時間,凌晨一點、兩點、三點手機上都會有人發來信息說“你是小四么?我很喜歡你的書。”而一旦沒得到回復后,就會變成,“你不就是一個作家么?拽什么?做人的基本禮貌都沒有!”
很多時候他們都覺得,我已經丟了銅板,為什么你還不跳起來唱歌……
看著五號線地鐵外斑駁的陽光,忽然很慶幸,我不是小四,也不是偶像,我只有在網絡,在這個時候是小川。
有朋友說,你不想搭理人的時候,就下線或者關掉電腦,但是有時候我需要等編輯上來,需要點頭哈腰地討生活。也有人說,小川,我羨慕死你這樣的生活,想辭職就辭職,還可以去青島,每天那么忙碌真充實。而每次我都在這邊牙根緊咬刻薄地說,要不我們換換?讓你每天都累得和狗一樣,連續三個星期都晚上11點半到家。躺在床上就不想動,洗了一把臉之后還要趕稿子到兩點,深夜如果上線,還有可能被深夜渴望有聊的人拉著聊個沒完,但是還不能表現有多不耐煩。要不,換換?
好友說我到現在都不成熟。男人到這個年紀應該學會很多,至少學會喜怒不行于色,我沒有學會。我到現在還是一個說話不得體,做事不到位的家伙。
丁老師說,等這個戲拍完了,大家也就散伙了。我說,怎么會,大家通過這個戲彼此認識,也算是朋友一場嘛,以后肯定要常聯系的。其實我心里知道,殺青酒一喝,慶功宴一吃,之后可能真的就是各自轉身咫尺天涯。公司的同事離職前,請大家吃了一次飯,那是一個和我關系非常好的女生,她說她為我點了最后一首《干杯,朋友》,唱完大家就可以結賬走人。
那首歌到最后也沒有唱完。
也許天下本就沒有可以不散的筵席。而車馬來往人影流轉,誰走,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