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對不起,我是賊。
現在,我又潛入一個小型的住宅里。小單位,小家庭,雖然不一定有什么貴重物品,但所冒的風險,也不像富豪之家那么大,搞不好躍出一只狼犬,聽到一聲霰彈槍響……我只是小偷,不是大盜,我不想太冒險,總之,收入穩定就好。今天,手邊只剩下一百多塊,只好“逼上梁山”來。

可是,潛進去以后,我就幾乎給嚇壞了。
那對本來看來溫文有禮得像長年吃齋念佛,在市場上買菜也不會討價還價,給人摑了一記耳光還說“謝謝”的年輕夫婦,竟然在這本該已上班的大白天,卻窩在家里!
他們在家里也不打緊,還吵了一場這么可怕的架。“你這沒用的東西!”那女的跺著腳、哭著罵,“又給老板炒了魷魚!你連上司都不曉得怎樣巴結,又怎么懂得養家!”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給公司炒了魷魚,你是我太太,你該安慰我才是,你卻來羞辱我!”男的拍著桌子、繃著臉回罵,“我不會拍上司馬屁,是我有個性,你嫁到這么個好丈夫,卻連個家也料理不好,你還有臉來說我!”
“你成天只會要我回娘家借錢,一會兒又有人來跟你要賬,我真后悔嫁給你!”女的竟摔起東西來了,哇,他娘的,有一個空奶粉罐子幾乎砸在我臉上。“要不是有大乖小乖,我就跟你離婚!”
“離就離!”那男的轉身就走,砰地關上大門,還自門外反震了一句話,“孩子我也不要了!”嘿,真是人不可貌相,在外面善,回家心狠,已成了“做人方程式”。
那女的傷心痛哭一場,也不理那個在搖籃中的“小乖”哇哇大哭,更不理那大概五六歲大的“大乖”睜大了茫然無助的眼睛,咯咯咯地又走出去了。
接下來,自然又是大門“砰”地一聲關上。
真可怕,這樣做夫妻,不如當陌生人。
也真掃興,看來沒什么油水可撈了,不如“東家不偷偷西家”,撒泡尿圖個吉利就走。
可是,襁褓里的小孩哇哇地哭個不休,像許久沒吃過東西了。聽著也有點兒不忍心,眼看搖籃因他手舞足蹈仰天長嘯而側翻,只好硬著頭皮,挺身而出,泡了瓶熱奶喂他喝。
這時,廚房里燒著的開水又嗚哇鬼叫起來。真是的,那對夫妻罵上了興頭,連煤氣也沒關就怒氣沖沖地離去。
大乖也真乖,過去關爐子,結果,乒乓一聲巨響,我嚇得飛檐走壁似的趕到廚房。還好,開水雖給打翻一地,但大乖僥幸沒給燙著。不過,爐邊卻著了火。
火勢還不小哩。這下真非同小可。
我全力撲滅了火苗,幸未釀成災,但也搞得焦頭爛額。大乖見我手忙腳亂地與火對抗,吃吃地在笑,好像在看卡通電視,一點兒也沒驚訝我的突然出現,一如我本來就是他們家里一株會走動的盆栽一般理所當然。
搞了半天,門鈴聲大作,我正要躲起來。大乖去開了門,乖乖,來了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原來是來討債的。
他們見沒有大人在,就拿小孩子來出氣。我看不過去,挺身而出,惡斗惡,兇對兇,結果,他們見著腰間那把“家伙”,情知不好惹,賠笑臉地走了。一場架幾乎打了七成。
我見大乖、小乖可憐,又不知那對倒霉夫婦何時才回來,便給了大乖我最后的“貼身”一百元,摸摸他亂草般的頭發,正要走時,忽然,鑰匙孔發出聲響,有人回來了,我連忙跳出陽臺。
原來是那對夫婦回來了,還十分親密,如漆似膠。女的還詫叫:“怎么大乖手上有一百塊?”他們的情形大概就是“現代夫妻”的常態吧?
嘿,我這才記起:本來是要來打劫的。
劉長青//摘自《臺港文學選刊》200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