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支槍

給你一支槍，你將怎么做?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回答，而特殊的山岡上吹著濃濃的風。

一切歷史早有答案。給你一支槍，讓你在今天重溫血沃中華的那些過去。

《給我一支槍》，作家張衛平為我們翻開硝煙彌漫、可歌可泣的一章。

《給我一支槍》，題目十分好。一直到今天都耐人尋味。作為長篇小說，故事圍繞著抗日戰爭時期古城人民的不屈不撓、英勇抗爭展開講述，起伏多變，矛盾重重，抑得沉，揚得烈，令人掩卷多思。從題材上看，這是我們熟悉的題材；從情節上看，以點帶面，層層漾開，吸引著我們閱讀的深入、快感的持續。一部小說幾乎覆蓋了一座城市及其相關地區的抗戰歷史，折射著全民族浴血奮戰、終獲勝利的全部過程。從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一個個家族家庭發生巨變，分崩解體，離喪飄零開始，作者寫出了日寇入侵古城后，中國社會各階層人士的不同表現和結局。本分的市民，抱著幻想的商人，投機分子，奴顏婢膝的偽官僚，為虎作倀的流氓打手，像螻蟻一樣存在著的農耕者，搖身變化的土匪、讀書人、抵抗分子，誓死不屈的民族英雄……各色人等粉墨登場，在作者賦予的職責里鮮活地糾纏愛恨、糾纏死生、糾纏正義和非正義、糾纏良知堅守和道德淪喪。因為家族式的脈絡展開，一切故事關聯性極強，沖突不斷，奇遇不斷。同時，作者恰如其分地加入歷史事件并且合理地化用，給了小說空間的擴大與縱深，例如夜襲陽明堡機場、雁門關伏擊等。

小說的敘述技巧顯然純熟，無論行為描述、故事構結還是對話行進，都有很強的現場感。由于作者本土生活體驗的深厚，景觀，習俗，風物，無一不準確自然。特別是那個符號化的狼的存在安排，使得小說在另一種生存中同時凸顯著魅力。并不是狼患，事實上狼的種族在古城山川里依順著它們的自然，只有當危機出現、逼近，它們才表示出與人對峙的一面。作者在小說最緊要的情節發展時加入了一場人狼大戰，驚心動魄，蕩氣回腸。這幾乎是人類生存被逼到不容喘息的死角的真實寫照。作者沒有為人狼最終勝利的歸屬作出判斷，這既是一種經驗使然，也是小說用意使然。狼敏感多疑，極易感受到外部環境的絲毫變化。小說中人們通過狼出沒的頻率來預知命運，預知危險，預知不安的一天，而且結果往往是吻合的。可以說，狼是所有非人類生命的集合，體現著山川的意旨，甚至體現著已逝祖先的意旨。在狼的本性之外，作者給予了絕不唯心和牽強的附加。狼不牽扯正義與否，不分人中敵我，僅僅作為真實客觀的一種存在。它們活躍著人體內的血性，刺激著人內心的警惕，使得人一次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感受著生活的無常。

給我一支槍，說出的不僅是捍衛、改變和驅逐，仍然有著內心安寧的需求。

小說在時間上形成了較大的跨度。一段故事收束利落，決不拖泥帶水，讓人意猶未盡時將情緒帶入下面的情節，因此也有了比較理想的閱讀預期。如同歷史的行進，故事高潮低潮交替，陰郁光明輪回，跌宕起伏，無比真實。在主要人物命運的安置上，作者強調著戰爭的慘烈，死亡幾乎是書中所有人的結局。而甜蜜是奢侈的，相依為命帶來的肉體之愛是短暫的，豐收的快樂有如過眼云煙。一場場大屠殺，一回回生離死別，筆調看似冷酷無情，個中卻有著說不完的感慨。給你一支槍，無疑是在厄運中給予你出逃的可能，在飄搖的前路上給你把握的可能。無數支這樣的槍團結起來，就形成了翻江倒海的民族自救力量。

可貴的是，對于侵略者，乃至漢奸、惡霸、走狗的角色代表，作家也沒有臉譜化。在斑斑劣跡的陳數中，一種來自人類靈魂深處的缺失感漸漸暴露。在外族侵略的所謂強勢下，那些圖求肉身存活的人們放縱著惡性，表現出貪婪、強橫、兇殘和毒辣的一面，以及恐懼、疑慮、猥瑣和茫然的一面。而具體到侵略者，每個代表人物在大背景下也有著不同的角色反映和心理動機。這里面有遵從武士道精神，殺人如麻者；有時刻牢記家族榮耀，夢想戰功顯赫者；有所謂高貴，以征服、蹂躪為樂者，也有被死亡激紅眼的戰爭機器。每一類在小說中自成系統，全部系統交織起來，構造了全書的經絡和血肉。我們很容易看到，當死亡來臨，當重重罪惡構成的未來命運的陰霾高懸頭頂時，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侵略者，也會瑟瑟發抖，慌不擇路，發出內心深處絕望的嘆息。

(張衛平，1966年出生，山西代州人，大學文化，著有小說集、散文集、長篇小說、長篇散文等多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居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