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成是我老家的本家侄子,他實際上比我小不了幾歲,可能是三四歲的樣子。他是村里不太多的光棍之一,見人晃著個大腦袋,吭哧半天,才說出句話來,木木的神情讓人看得怪揪心的。年齡不大走路的步子就有點兒拖沓,不到三十歲臉上就刻有深深的皺紋,再加上他的有些雪花的頭發,真的讓人很難估計他的實際年齡。
他的父親跟來是有名的媒婆,一生不知說了多少媒,成的也不少。在村里還足有不錯的影響的,沒有多少人說他什么,除了性格不是讓人太喜歡之外,其他也沒什么讓人討厭的地方,臉基本方正,特別是那個挺挺的鼻子,很是有點兒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味道,堤壩似的立在臉上,其他部件就全是敗筆了,女人般的腰身,走起來一晃一晃的,就像立不住根基似的。干活也不能很整勞力一樣,特別是一些較硬性的活,比如收莊稼時扛糧袋入庫,是最考驗男人的時刻,二百斤的麻包,彎腰就起,然后一氣走向庫房的有四五米高的木板,沒有足夠的氣力你是斷然不敢貿然強為的,這時,他只有勤快地為大家服務的份,又倒水,又遞毛巾的。別人除了和他開開玩笑,也并不在意什么,
他娶了個媳婦是殘疾,手和臂都有些扭曲,向里面彎曲著,腿也不太利索,只是可以做點輕活,負不得重,里里外外的家務也倒能輕來輕去地可以處理得了,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生孩子,沒幾年的工夫,就陸續生了兩個孩子,大的就是寶成,小的叫寶,寄托了他不少的愿望。寶成還馬馬虎虎,寶卻純是一弱智,傻傻瓜瓜的,還伴隨著間歇性的抽風,就是說患有癲癇病。打小就是孩子們尋開心的器具,雖如此,也沒見他有什么過多的喪氣和失望,還是樂呵呵地跟別人操著很善意的心,當然,電有不少人是求著他的。
在農村,特別是經濟相對落后的地方,媳婦娶的早晚是衡量一個家庭水準的重要標志,所以跟來的市場就很大,再說他又那么好商量好打發,所以大家就對他非常認可,他就是說成了的,也從沒有主動給誰家張口要過東西。人家給點什么也是客氣推讓再三才拿著,媒婆本是很早就職業化的,他的做法當然缺乏經濟意識,所以他就沒賺著錢,所以在他傾其努力所做的這些功德無量的事情之后,自己卻一無所獲,沒得到什么益處。
寶成很快就長大了,很快就進入了婚姻年齡,可天往往就偏偏不隨人愿,說了那么多,卻一個成的也沒有。跟來也很是苦惱了一陣子,吃不下,睡不香的,這也的確是他的一大心事,跟來也時常在人前嘆氣,娘們腔調也很讓人同情的。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給人家說了一輩子媒,到頭來自己的兒子卻說不上,誰能行行好,也幫俺說一個,俺變牛變馬也會報答的。
也許是上天念他行善太多的緣故吧,在寶成三十八歲的年齡,他的婚事終于有了眉目,村東黃家有個傻瓜閨女剛剛離了婚,父母托人來提親,跟來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下來。事情總有他的美中不足,想娶媳婦,后婚也是有條件的,女方家長因是本村,還顧及些情面,說出六千彩禮的數字,著實讓跟來和寶成爺兒倆作了難。無疑,對他們家庭來說這對別人不是問題的問題,在他這里卻成了一道大大的坎。幾乎難以逾越。
跟來幾乎用盡了臉面也離那數字有不小的距離。原先被他幫過的人很多都躲得遠遠的,讓他好不傷感。后聽說他的殘疾老婆愁得喝了農藥,把我還緊張得不行。不管怎么樣,我覺得他們最起碼應該正常地活下去,就是在最底層也無所謂。談不上什么生活質量,但,應該是活著,如此而已。
我幾乎不假思索地跟愛人商量,準備拿出兩千塊錢來贊助他,沒想到愛人的話,卻讓我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們上一代的結合,就已注定現在的悲劇了,寶成根本不適合結婚,想都不用想的結果,他們的后代,肯定比他們還要差,從優生優育的角度他們的選擇是錯誤的,站在生活的角度你幫他,我不反對,你如果站在婚姻的角度就是錯上加錯了。
再后來,又聽說跟來的殘疾媳婦被救了過來,賣了一頭牛全花光了。跟來幾經籌措,錢也如數湊齊,寶成的婚事也如期辦理,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我的心里卻怪怪的,有些復雜,不知道是不是該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