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保平
一度被視為“兩億農民工的代言人”的全國首位農民工人大代表胡小燕,再度成為人們的焦點。如今,這位農民工身份的全國人大代表面臨的不是光環,而是困境:每天上千個求助電話讓她備受考驗;因電話過多沒有睡眠時間而關機,招致罵聲一片。
一個農民工代表,代兩億農民工發言,她如何代得過來?說得過來?農民工的遭遇千奇百怪,訴求千差萬別,胡小燕就是跑斷腿也跑不過來。當她因為電話過多沒有睡眠時間而關機,招致罵聲一片,說什么胡小燕的手機緣何無法接通?胡小燕你為誰“代言”等等時,胡小燕已不像一個人大代表,更像一個被自己所代表的人綁架的人。
我很同情農民工的遭遇,也很同情胡小燕的遭遇。農民工有太多不公不平的事,他們有欠薪需要討回,有勞合權益需要保障,他們把胡小燕當成了救命稻草;而胡小燕就是有分身之術,也顧不過來,何況,人大代表只能把情況反映給其他部門,并不能直接解決問題,把胡小燕當成農民工的包青天本身就是一個誤解。
農民工與胡小燕的矛盾,稍微上升一點講,是人大代表結構矛盾的表現,再上升一點講就復雜了,在此不表。
兩億農民工,只有一個全國人大代表,比例是200000000:1,這是一個冰冷的數字,沒有溫度,沒有容貌,沒有性格,沒有情感,無法感知。如果我們把它具象起來說,那就是,像北京這樣的特大城市,聚集了那么多為北京的發展、為奧運的建設而艱苦工作的農民工,黑壓壓一層又一層,卻找不出一個全國人大代表,找不出一個可以代表他們的人,找不到一個人可以站出來為他們說話。這么多的人,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轟轟烈烈,虎虎生風,可是在政治生活中卻鴉雀無聲,似乎蕩然無存,這是一件多么荒謬的事情!
本人參加過幾次市一級的“兩會”采訪報道,發現人大代表最多的要數官員,一級級的官員占據絕對的數量,其次就是企業家。官員成為人大代表“完全可以理解”,他們就是以“父母官“,以代表人民自居嘛。企業家當人大代表呢?那是因為在某些人眼里,“人大代表”是一種政治榮譽,是“獎勵”給企業家們的“榮譽稱號”,因為他們為地方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這樣一來,設想甚好的人民代表大會基本上被搞成了官員和企業家們的“政治俱樂部”,弱勢群體、邊緣群體的代表少之又少,無足輕重。
全國有兩億農民工,占全國總人口接近六分之一,如果按人口比例分配代表名額,農民工代表在全國人代會上應該占有六分之一的“席位”。事實上,目前只有一個,只占了個零頭而已,零頭就是點綴,胡小燕就是全國人代會的點綴。點綴絕不是主角,點綴只是烘托,點綴無關痛癢,點綴只是點綴。
人大代表分別來自不同的利益群體,人大代表本來就應該“屁股指揮腦袋”、“屁股指揮選票”。全國兩億農民工,只有一個農民工代表,還有一層意思是,全國兩億農民工,只有一張“說話”的選票。只有一張選票,且不說反映的渠道是多么的狹小,單是就選票的功用來說,他們能“選舉”什么?又能“決定”什么呢?我看什么也不能,包括他們的自身利益的爭取和維護,除非別的利益集團“開恩”,分一點好處給他們,那也只是“恩賜”,而不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爭來的。
一個人的后面站著兩億人,這個人真就是孫悟空,也應付不過來;一個人的后面站著兩億人,這個人還是孤軍奮戰,孤掌難鳴;一個人的后面站著兩億人,一個人拿著高音喇叭,兩億人沉默無語;一個人的后面站著兩億人,這是一幅荒誕派繪畫,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原載2008年9月12日《南方都市報》】
題圖 / 潘瀅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