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語言的結構維度是本刊多維度研究語言存在方式和運作機制的一個基本方面。選擇這一維度作為《外語學刊》語言學欄目常設子欄目的主要依據是, 結構或形式是語言這一本體得以存在的重要因素,因此語言研究不可忽略;其目的是,從結構切入,或者單純考察語言的結構,或者從結構出發研究語義和語用,都是必要而且值得的。本期刊發程琪龍、梅文勝、林亞軍先生的兩篇文章,正是從結構出發的研究成果。
提 要:動詞和小句變式之間的對應關系一直是語言理論研究和爭論的熱點。本文持語義連通觀,提出動詞之所以可以出現在相關小句中,是因為它們之間的語義相似或連貫。本文以三個使移小句變式為研究范圍,發掘三個使移變式和使移動詞、碰撞動詞、部分不及物動詞之間的連通關系及其語義理據,并力圖構建簡潔的表述形式。
關鍵詞:動詞和句型;使移事件;概念過程
中圖分類號:H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3-0082-7
Causedmotion Events and Their Clauses
Cheng Qilong Mei Wensheng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Th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verbs and syntactic variants remains an everlasting hot topic for theoretical research and debates. This paper proposes a “connectionist view”, which states that the reason a verb can occur in clauses is because both are semantically similar or coherently connected.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semantic connection between three causedmotion syntactic variants and causedmotion verbs, compact verbs as well as some intransitive verbs. Also discussed is the motivation for the connection. The authers try to construct a model to account for the connection.
Key words: verb and clause; causedmotion events; conceptual process
1 事件的定位
本文從認知角度出發,以使移小句的三個變式為例,探索小句變式和典型使移事件之間的連通關系,發掘動詞語義和小句變式之間的關系。同時,關注概念語義和感知運動之間的連通關系。連通簡單小句和感知運動系統的概念語義單位,在語言系統模式中叫做事件(event)。典型使移(causedmotion)事件主要表述“某實體致使另一個實體改變方位”。要討論的使移變式,以不同突顯成分從不同角度來表達使移事件。
我們宣稱:概念語義系統必須連通感知運動系統和語言表達系統。基于連通觀的具體設定,概念語義有部分具有類型普遍意義,至少使移事件所含的各種動作動詞,它們的概念語義部分和感知運動認知系統連通,并具有類型普遍意義。
2 使移事件的變式
使移事件的概念語義可以表述為一種Talmy所說的施力變動圖式(forcedynamics),簡稱力變圖式,其中變動部分具體表現為方位的變化(Talmy 2000:409-410)。方位變化可以視為一個方位圖式(簡稱SPG圖式)。在使移事件中,動作者實施某動作,并最終作用于另一個實體,致使該實體改變方位。例如:
① John tossed the ball in the basket.
兩個圖式可以形式表述為致使概念結構:致使者John+致使+[客體ball+[原位+途徑+終位in basket]]。致使概念結構可以解讀為:致使者致使客體從原位通過某途徑抵達終位。英語表達如此概念語義的句式至少可以有三個。例如:
②a. Tim sprayed the paint onto the wall.
b. Tim sprayed the paint at the wall.
c. Tim sprayed the wall with paint.
它們和相應動詞共同表達使移事件,但表達的側重點卻不相同。我們將如此句式稱作變式(variant)。(1)方位變式(location variant)(②a)應該是表達使移事件的典型句式。在構式語法中,該變式和使移概念語義共同構成使移構式(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Goldberg 1995:152-179)。使移事件理解為:動作者(Tim)通過動作(spray),致使客體(paint)的位置變化到終位標志體(wall)。方位變式突顯受力客體(paint),并以介詞來表明其移位過程。它的致使概念結構可以表述為:致使者+致使+[客體+終位]。該事件結束后,客體的終止位置就是終位實體所標志的位置。(2)目標變式(conative variant)(②b)的句法結構和方位變式的句法結構相同,不同的只是介詞。在構式語法中,兩者歸作不同構式,但它們的概念語義有明顯的差異。方位變式表達的終位是客體移動的終位,但目標變式中介詞短語表達的不是實際移動的終位,而是施動者意象中客體移動的目標。如此致使概念結構可以表述為:致使者+致使+$意象[客體+目標]。兩者的差異可以概括為(移動)終位和(意象)目標的差異。從義形關系的角度出發,目標和終位都體現為介詞短語。但前者的介詞必須是at. 由于目標是意象中所計劃的終位,所以該事件結束后,客體的終止位置可以是目標所標志的位置,也可以不是目標所標志的位置。(3)材料變式(with variant)(②c)是一種帶with介詞短語的及物句法結構。及物句法結構可以和不同的動詞匹配,表達動作指向作賓語的動作對象。在表達使移事件的及物小句中,動作指向的對象是突顯的終位,處于突顯地位終位延伸出其他概念語義,例如:
③ Tom loaded the truck with sand.
Tom sprayed the wall with water.
Tom filled the box with books.
有些母語者認為,突顯終位作賓語的小句表達終位被客體完全占據(Anderson 1971)。有些母語者認為,終位之所以有如此意思,是因為終位處于賓語的位置,而處于賓語位置的角色含受影響的意思,終位受影響主要是其空間占滿客體(Rappaport Levin 1985)。當然也有人認為這些意思都不存在(Jackendoff 1990:172)。母語語感的分歧原因是因為語感細微而很難作出精準描述。但是,和沒有語感分歧的否定判斷比較,我們至少有理由將它視為確實存在的但很模糊的語感。盡管如此,該類小句的語義至少可以解讀為:動作者以材料作用于終位實體。使移材料變式中,移動客體已經抵達終位,并突顯終位,使之含更精細的概念語義,其中包括動作作用于終位之義;而使移含義卻弱化或背景化了。盡管如此,方位變化的語義是存在的,它的存在可以用先設和后續來證明。例如:
④ Sam stuffed the box with old clothes.
使移事件開始前“舊衣服”不在箱子里,但事件結束時“舊衣服”卻在箱子里了。當然,小句除了表達使移語義外,變式本身主要表達對象體的性狀。從語言表達的角度出發,材料變式的概念結構可以表述為:動作者Sam+作用stuff+對象box+材料old clothes.
雖然以上三個變式都含使移語義,但它們突顯的成分不同。使移方位變式是一種典型的表達使移事件的句式。使移目標變式表達的使移事件是動作者意象中的事件。使移材料變式中使移事件沒有顯性表達,變式突顯的是終位實體,而不是移動客體。因此,材料變式處于使移表達式邊緣地帶。由于突顯視角的不同,不同變式對動詞也有不同的要求,“3”將討論動詞類型和三個變式之間的關系。
3 動詞和變式
動詞和變式之間存在一定連通關系,這種連通關系主要是語義的。動詞和句式連通關系的研究,主要是發掘動詞和變式之間相似或連貫的語義,并對這些語義作出簡潔的形式表述。
出現在使移小句的最理想動詞自然是直接表達使移動作的動詞。那么核心語義不含使移內容的動詞是否和使移變式有連通關系呢?為此,我們舉例分析了碰撞、按捏、切割類動詞,發現它們也有出現在使移小句中的潛能。另外,臨時小句(nonce clauses)中使移方位變式還可以和不及物動詞連通。
本文研究的動詞主要是動作動詞。由于對任何人而言,司令具體動作的指令都是相同的,所以動作概念結構應該具有類型普遍性,并連通感知運動系統。例如,投擲(throw)類涉及的動詞都表示投擲者手握投擲物,通過加速度后,松開投擲物,使其借慣性之力向一定方向移動。這樣的表述自然不受具體語言的限制,并能夠連通感知運動系統。
雖然Levin(1993)在動詞和變式關系的研究中對動詞進行了分類。但是,她的分類比較粗糙,無法精準解釋動詞類型和變式之間的關系。本文根據上述的認知連通原則,對Levin的分類做了改進,以便更好發掘動詞類型和變式之間的語義連通關系。
3.1 使移動詞和變式
使移動作動詞至少可以涉及以下6類:投擲類(throw)、噴灑類(spray)、裝載類(load)、放置類(put)、結狀類(fill)和脫離類(remove)。其中, 脫離類動詞和前5類動詞不同,它的位置變化顯性表達為離開原位,其他動詞表達的位置變化顯性表達變化的終位。請比較:
① Tim threw the ball into the net. 【終位】
Tom removed the mud off the wall. 【原位】
本文集中討論使移至終位的5類使移動作動詞,并在五類動詞中各選5個較常用動詞作為研究對象。投擲類:throw, toss, cast, hurl, dart; 放置類:put, place, set, lay, stand; 噴灑類:spray, splash, splatter, sprinkle, drizzle; 裝載類:load, cram, stuff, stow, pack; 結狀類:fill, cover, coat, carpet, pave. 這5類25個動詞所表達的動作,它們的參與者都涉及“動作者致使另一個實體(簡稱客體)變化位置”。使動動作自然是動作者施力于客體,并致使客體改變位置。至于動作者如何施力于客體,客體又以什么樣的方式來改變位置,各動詞不相同。
首先,5類動詞和脫離類動作不同,它們都含語義特征 [終位]。當然,投擲動作和噴灑動作的終位是可選成分(參見動詞語義特征表)。

第二個值得注意的語義特征是 [過程]。所謂“過程”就是指使移客體移動的過程。5類動詞中,前4類動作都含客體移動的過程,而第5類結狀動作(fill)強調的是終位實體,弱化了過程(參見動詞語義特征表)。例如:
② Bill filled the bottle with red wine.
該例句強調的是“瓶子”,強調它裝了“紅酒”;而不強調 “紅酒”,不強調將它裝進“瓶子”的過程。因此,有理由認為,結狀類動詞不突顯使移過程,該類動詞充其量只能算使移動詞的邊緣類型。
突顯使移過程的動詞有4類,它們是投擲類、放置類、噴灑類和裝載類。這4類動詞之間也有明顯差異。使移過程中,施動者是客體的控制者,終位則標志客體方位變化的終止。客體離開控制者后,移動到終位有兩種方式。一、客體離開控制者后,移動到終位還有一個過程,筆者稱其為“軌跡”。例如,投擲客體或噴灑客體,它們離開動作者控制后,移動到終位就有一個明顯軌跡,客體移動軌跡自然沒有控制者相伴。因此,兩類動詞含 [軌跡] 語義特征(參見動詞語義特征表)。但放置或裝載的客體,它離開動作者控制后,便結束在終位上,所以 [軌跡] 不是該兩類動詞的語義特征。
當客體移動到終位后,客體會對終位實體產生某種作用。這樣的終位實體記作 [+性狀終]。如要突顯如此終位,那么客體和終位在互相激活中可以產生新的關系新的信息。在具體事件中這種新的關系可以有具體的表現:客體可以占據終位整體,它甚至可以對其終位實體造成影響。例如:
③ Ross filled the bottle with black ink.
Bill loaded the truck with melons.
Bill sprayed the white wall with paint.
含[過程] 語義特征的動詞可以按 [性狀終] 的語義特征重新分類。其中投擲類和放置類動詞,它們強調客體移動到終止位置;而噴灑類和裝載類動詞,它們強調客體作用于終位實體。后者含 [性狀終],前者不含該語義特征(參見動詞語義特征表)。無論作用對象是移動的客體,還是終位,它們都體現為賓語名詞短語。
每一個動詞都可以有不同的語義特征,并就此將各動詞區分開來。與此同時,許多動詞又有共享的語義特征,它們按相同的特征歸入同一個動詞類。有些動詞類語義特征和句法結構的語義相似、連通。結果,這些動詞可以出現在連通的句法結構中。根據動詞語義特征和小句變式語義的研究,我們可以探索兩者之間的連通關系。下文從變式語義的角度出發,構建三個變式的連通語義特征。
方位變式:方位變式突顯施動者致使客體改變位置到終位。如果動詞表達從動作者到終位的使移,那么它們和方位變式語義結構一致。因此,含 [過程] 語義特征的動詞可以出現在方位變式的小句中。
目標變式:目標變式表示施動者動作前,計劃將客體移動到終位。由于客體移動有一部分軌跡是無法直接受施動者控制的,那么施動者在釋放控制之前需要事先瞄準目標。因此,含 [軌跡] 語義特征的動詞可以和目標變式匹配。
材料變式:材料變式突顯動作通過使移材料作用于終位實體。因此,含 [性狀終] 語義特征的動詞和該變式語義匹配。
總結以上討論,三個變式通過語義特征和相關動詞類型連通,它們之間的連通關系可以表述如下:

我們對25個動詞作了細致的分析研究。為了保證模式構建的質量,我們對實驗語料成句與否的判斷操作如下:(1)查以母語者句子為例句的各種用法詞典、巨型電子語料庫和谷歌(google),找出動詞可以出現的變式。(2)沒有找到的用法,再請母語者判斷。只有到了既查不到,又被母語者判斷是不能成立的用法,我們才判定它是不成立的。根據以上的分析方法我們發現,設定范圍中的24個動詞都能夠根據其類型語義特征和相關變式連通,但噴灑類動詞drizzle卻無法和同類其他動詞一樣出現在目標變式。請比較:
④ The others sprinkled water at her body, trying to wash away the filth.
*Mary drizzled olive oil at the salad.
也許在實際經驗中,淋一種液體在某實體上,一般液體最終都能輕易到達實體。因此,施動者無需盤算如何“瞄準目標”,動詞drizzle也就沒有目標變式的用法。
英語中有些動詞除了含使移語義外,還含使移過程的參與者語義,由于動詞含參與者語義,其小句中的顯性表達就少了那個參與者。例如:
⑤ Joe buttered the bread.
She pocketed the money.
動詞butter含客體參與者,動詞pocket含終位參與者,它們出現的小句中自然可以沒有這些參與者。結果小句成了二價結構,而不是一般使移小句的三價結構。當然,在特殊情況下,和動詞重合的參與者可以作顯性表達并構成三價結構。例如:
⑥ Joe buttered the bread with homemade margarine.
She pocketed the money into somebody else’s pocket.
二價結構中被隱去的成分可以很容易地被其他相關成分激活,它不會因表達經濟性而犧牲理解的有效性。這種激活關系可以將其稱作“易通原則”,即概念語義可以連通激活的原則,和連通觀一致。如果某概念語義無法很容易被周邊成分激活,那么它不符合易通原則。如果發話者想要完整表達所要表達的意思,該成分就需要作顯性表達。就以上兩個三價小句而言,句尾的參與者homemade margarine或somebody else’s pocket,它們的語義無法由動詞buttered或pocketed激活,所以兩個三價小句都成立。
動詞的分類應該是語義的分類。根據語義,有些動詞完全有可能進入兩個類中,英語dash就是如此動詞,它既可以歸入噴灑類,又可以歸入投擲類。它的不同語義和其相應的變式連通,其連通關系仍然遵守動詞變式的語義連通原則。
3.2碰撞、切割、按捏動詞和變式
以上討論的動詞本身不同程度地含使移概念語義,那么核心語義不是“使移動作”動詞是否可以和使移變式連通呢?如果可以,它們是否遵循連通原則?我們以碰撞、切割和按捏動詞為例。這些動詞本身的核心語義沒有“使移”的意思。它們的核心意義應該是動作者施力于受力實體(即客體),使施力者(或工具)和受力客體發生接觸、碰撞。例如:
⑦ John smashed the pane.
John squeezed the rubber ball.
John cut the apple.
那么為什么不含使移動作意義的三類動詞卻可以出現在方位變式中?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解釋該類動詞語義如何和方位變式連通。根據人們和真實世界互動的經驗,受力客體的變化可以是各種各樣的,它可以是性狀的變化、領屬關系的變化、以及方位的變化;力變圖式中的變動部分,可以標記為性狀終(終狀)、領屬終(終屬)或方位終(終位)(程琪龍 2006)。由于客體可以有方位的變化,三類動作就具有參與使移事件的潛能。例如:
⑧ John smashed the ball into the net.
John squeezed the rubber into the bottle.
John cut the cucumber into the plate.
第一句的動詞smash,在句子中著重表達打擊的力度,所以它更能夠參與表達使移事件。最后兩句的客體雖然已經改變了性狀,但改變后的客體仍發生方位的變化。所以相應動詞仍然能夠用來參與表達使移事件。
雖然這三類動詞具有參與表達使移事件的潛能,但它們的表達形式是有限制的。①它們通過碰撞、切割或按捏語義,只能延伸出使移事件的 [+過程] 語義特征。因此,這些動詞只能出現在使移方位變式中,而無法出現在目標變式和材料變式中。動作者在施動時需要將被碰撞、切割、按捏客體作為施動目標,無法再顧及客體的終位目標,所以這三類動詞不含客體的軌跡目標,也不出現在目標變式中。例如:
⑨ *John smashed the ball at the net.
*John squeezed the rubber at the bottle.
*John cut the cucumber at the plate.
和方位變式和目標變式不同,材料變式的終位是突顯的,碰撞會對突顯終位產生性狀影響。從義形關系的角度出發,碰撞、切割動詞的賓語,它們的名詞短語所表達的語義應該是受動作影響的實體,而with介詞短語只能解讀為“工具”,而不是“材料”。如此解讀中所呈現的語義當然不是材料變式的語義,因此碰撞、切割動詞無法和材料變式連通。例如:
⑩ *Ross smashed the net with ball.
*Ross squeezed the bottle with rubber.
*Ross cut the plate with cucumber.
3.3 動詞的臨時用法
碰撞、切割和按捏動作動詞和方位變式的語義連通,需要動詞核心語義特征的延伸。Goldberg在構式語法中討論的動詞和論元結構失配的臨時小句(Goldberg 1995:52),是否也能通過動詞核心語義延伸來連通變式語義呢?筆者的回答是肯定的。例如:
11 He sneezed the foam off the beer.
例句中的動詞是不及物動詞,它出現在及物句式中的用法是一種臨時用法,并被許多母語者接受。根據Goldberg的分析,小句的動詞語義框架和論元結構可以不匹配。因此,句子的語義由動詞和句式兩個部分整合構成。問題是什么動詞語義可以和什么論元結構才能整合成合理的構式。詞匯語義觀認為動詞可以有不同的語義,并由不同語義映射出不同的句式。Goldberg舉例證明,詞匯語義觀的如此處理方法是有問題的(Goldberg 1995:12-13)。相同語義的動詞可以出現在不同的句式中。句子語義的不同不是因為動詞語義的不同,而是和動詞語義整合的論元結構的不同。請比較:
12 He sneezed.
He sneezed the tissue off the table.
無論出現在哪個句式中,動詞sneeze的概念語義是相同的,它的核心語義都是“打噴嚏者噴出較強的氣流”。動詞sneeze的核心語義和動詞blow的相同,較強氣流都有可能致使某客體移動。因此,兩個動詞都有可能出現在使移構式中。請比較:
13 He blew the tissue off the table.
He sneezed the tissue off the table.
但是,打噴嚏是不經意的,因此也沒有動作對象;而吹動作則是有對象的。因此,動詞sneeze和動詞blow,它們的語義是不同的。這就是為什么在英語中,動詞為blow的及物小句是標準用法,而動詞為sneeze的及物小句是臨時用法。動詞sneeze的臨時用法本身反映了動詞sneeze的核心可以延伸出受力客體改變方位的事件,使得語言具有了sneeze出現在使移構式的潛能,而英語偏偏選擇啟動了這樣的潛能,使該用法成為可以接受的臨時用法。
Goldberg的另一例子雖然更復雜些,但它仍然在因果力變圖式中。例如:
14 Joe drank her under the table.
要理解這一小句,需要比較復雜的知識,其中包括:“人喝醉了會坐不穩,坐不穩會倒在桌子底下”“她一定和Joe在一起喝酒”“她醉了”……盡管背景知識復雜,但力變圖式的使移語義是存在的。由于使移語義的存在,而且它確實和動作“喝”構成力變圖式。盡管動作的“因”和方位變化的“果”之間有許多推導步驟,但動詞drank出現在使移小句中的潛能是存在的。而許多母語者恰恰選擇啟動這種潛能,將這些概念語義表達為單個簡單小句。
4 形式表述
每一種成熟的語言學理論都有一套理論表述形式。在筆者的理論模式中,使移事件的概念過程可以由動作概念結構和其他概念結構共同表述(程琪龍 2006)。我們同意百科語義的觀點,同時盡可能地簡化表述形式。動作概念結構和動詞語義框架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筆者更重視和感知運動系統的連通關系。例如,throw: 動作者+投擲+投擲物+(終);spray: 動作者+噴灑+噴灑物+(終);put:動作者+放置+放置物+終位;load:動作者+裝載+裝載物+終位;fill:動作者+填塞+填塞物+終位;smash:動作者+碰撞+碰撞對象;cut:動作者+切割+切割對象;drink:動作者+喝+飲品。這些動詞表達具體動作時,無論出現在什么小句中,它們都有上述的核心語義,它們表述的動作語義應該和感知運動系統之間有固定的連通關系,可以作為激活具體動作或思維的信號。本文主要討論的使移變式取其中的終為參與者。三個變式中,方位變式和目標變式都涉及一個使移變化,并形式表述為致使概念結構:方位變式:致使者+致使+[客體+終位];目標變式:致使者+致使+意象[客體+目標];材料變式不激活使移致使概念結構,和動作概念結構重合的是一個延及概念結構:材料變式:動作者+作用+對象+材料。
無論是致使概念結構,還是延及概念結構,它們都和動作概念結構重合(conflate),構成概念過程。例如:

在這一方位變式中噴者和致使者重合為使動者,動作(噴)和致使重合為使動,被噴物和客體重合為受事,終和終位重合為終位。重合后的結構是使動者Bill+使動spray+受事paint+終位wall, 并體現為句法結構:名Bill-動spray-名paint-[on-名wall]。又如:
② Bill sprayed paint at the wall.

在目標變式中終和目標重合為目標。重合后的結構是使動者Bill+使動spray+受事paint+目標wall, 并體現為句法結構:名Bill-動spray-名paint-[at-名wall]。其中,目標變式的介詞沒有選擇,只能是at.
動作概念結構除了和致使概念結構重合外,還可以和延及概念結構重合,前者表述連通感知運動系統的動作概念結構,后者表述連通小句表達形式的延及概念結構。例如:
③ Bill sprayed the wall with paint.

在概念過程中,終視為動作作用的對象,而被噴物則視為作用于對象的材料。表述形式中,被噴物和材料重合成材料,終和對象重合成受事。重合后的結構是:動作者Bill+動作作用spray+受事wall+材料paint, 各語義成分體現為以下句法結構:名Bill - 動spray-名wall-[with-名paint]。
以上表述的小句概念過程,它們的動作都是使移的噴灑類動作。其他動詞的使移方位變式,它們的致使概念結構相同,只不過動作概念結構不同而已。那么動詞為碰撞、切割、按捏類的方位變式又如何作形式表述。例如:
④ Tim cut the apple into a bowl.
它的概念過程可以表述為:

其中,被切物和客體重合為受事,并體現為作賓語的名詞短語。
我們還可以用動作概念結構和致使概念結構的重合來表述使移事件的臨時小句。例如:
⑤ Ross drank her under the table.
它的概念過程可表述為:

作為方位變式,它的概念過程必須含致使概念結構,所不同的是和致使概念結構的動作概念結構不是使移動作結構,和客體重合的參與者不是動作對象,而是動作伴隨者。3.3小節討論的推導過程中是未激活的隱性內容;如果需要,仍然可以用概念結構作顯性表述。但在具體操作過程中,它們仍然是沒有激活的潛能路徑。
5 結束語
本文的動詞分類更注重它們和運動感知系統的連通。就探索結果而言,這樣的分類可以更好地發掘動詞類型和變式之間的對應關系,由此也證明了連通觀的理論意義是存在的。從連通觀出發,我們對使移動作動詞、碰撞、切割動詞和臨時用法的動詞進行了分析,發現連通關系除了涉及使動動作和三變式的各種比較直接的連通關系外,還包括通過概念語義推導而得到的語義連貫。連貫就是從動作概念結構到致使概念結構或延及概念結構的語義推導,并得知如此推導基于常識。但是,有一點值得進一步探討,何種推導過程可以表達為合理的臨時簡單小句。
雖然碰撞、切割和失配動詞,它們和使移動作動詞一樣,都可以和方位變式連通,但和目標變式和材料變式連通的只能是部分使移動作動詞。這些連通關系也有一定的語義理據。另外,使移動作動詞的不同類型和不同變式之間也有一定的連通關系。本文有效發掘、論證并有效形式表述了這些連通語義特征。
通過動詞語義的討論和表述,通過動詞類的探索及其和變式之間的連通關系,我們發現各種連通關系都和感知運動認知系統有密切關系。它不僅表現在動作動詞上,而且表現在變式語義上。
就語言現象的分析而言,連通觀幫助我們更精準地總結了動詞和句型之間的匹配規律,使作為外語習得者的我們,獲得了更精準的有關使移小句的用法。同時,它為研究動詞和句型之間的規律,提供了有效的值得進一步驗證的理論框架和指導原則。
注釋
①在此必須說明的是,并非所有的碰撞、切割、按捏動詞都可以出現在使移方位變式中。由于篇幅有限,這一部分的內容可以在這些動詞和變式的連通關系中進一步細說。
參考文獻
程琪龍. 概念框架和認知 [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6.
Anderson, John M. The Grammar of Case [M].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1.
Chomsky, Noam. New Horizons in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Mind [M].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Glenberg, A. M. and M. P. Kashak. Grounding Language in Action [J]. Psychonomic Bulletin and Review, 2002(3).
Goldberg, Adele. Constructions: 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5.
Jackendoff, Ray. Semantic Structures [M]. Cambridge, MA: MIT Press, 1990.
Jackendoff, Ray. Foundations of Language: Brain, Meaning, Grammar, Evolution [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 2002.
Lamb, Sydney. Pathways of the Brain: The Neurocognitive Basis of Language [M]. Netherlands: John Benjamins, 1999.
Langacker, Ronald W. Grammar and Conceptualization [M]. Berlin: Mouton de Gruyter, 1999.
Levin, Beth. English Verb Classes and Alternations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Pulvermüller, F., Haerle, M. and Hummel, F. Walking or Talking? Behavioral andNeurophysiologicalCorrelates ofAction VerbProcessing [J]. Brain and Language, 2001 (78).
Talmy, Leonard.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1): Conceptual Structuring System [M]. Cambridge, Mass.: The MIT Press, 2000.
收稿日期:2007-12-20
【責任編輯 李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