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塊的心理現實性及其特征

提 要：詞塊是一個完整的詞匯-語法單位，具有心理現實性。它在結構上的相對完整性使得自己在交際中可以直接使用。詞塊的可變性、生成性和動態性使其成為一種既有限制又有一定使用彈性的交際單位。詞塊的積累可以節約語言處理的時間和精力，使語言信息的提取和使用準確、流利、地道。

關鍵詞：詞塊; 心理現實性; 結構完整性; 生成性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6-0060-3

On the Psychological Reality of Lexical Chunks and Their Characteristics

Chen Wan-hui

(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252059，China)

Lexical chunk is a lexico-grammatical unit which bears psychological reality. The structural completeness of lexical chunks ensures that they can be used directly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the changeability， generativeness and dynamicness make lexical chunks both restricted and elastic in language use. The accumulation of lexical chunk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helps to make lexical retrieval more accurate， fluent and idiomatic.

Key words：lexical chunk;psychological reality;structural completeness;generativeness

最近二十多年來，當代語言學越來越關注詞匯研究。詞匯和詞匯能力已經成為語言理論乃至應用研究的一個主要方面（陳萬會 2006：116）。詞匯是語言的基本單位，但詞匯只是包括單個詞還是應該包括更大的詞匯單位？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于把詞匯看作單個詞，而把慣用語等多詞單位作為詞匯中的一種特殊范疇。但是，目前語言學家更傾向于把很多包括慣用語在內的短語甚至某些句子作為詞匯而不是句子進行分析。心理語言學和構式語法（construction grammar）理論都認為，詞塊（lexical chunks）在二語的產出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Doughty Long 2003：26）。

1 詞塊的心理現實性

詞塊來自于心理學概念——組塊（chunking）。組塊表示記憶對信息的加工過程，即把單個信息組成更大的單位。早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心理學研究就表明，詞塊對人的語言識別、學習和認知過程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近年來，許多心理學家通過分析短時記憶和長時記憶之間信息加工的差異，探討詞塊對人類記憶的重要性。心理學家認為，短時記憶所能加工與處理的信息容量非常有限。按照Miller的研究，短時記憶的容量大約為7±2個組塊，即短時記憶大約可保存5－9個組塊或者有意義的信息單元（Miller 1956）。長時記憶中加工與存儲的信息容量巨大，以語義方式進行編碼與儲存，信息能夠長時間保留，甚至可以保持終身。Simon通過比較不同心理學實驗的數據，證明Miller短時記憶容量的觀點，認為詞塊是人類記憶的基本單位，從而證明詞塊的心理現實性（Simon 1974）。從這些心理學研究成果可以看出，短時記憶容量小，因個人知識經驗的變化與組織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但是人們可以借助已有知識和經歷對這些零碎信息進行組塊，使得這些信息進行快速重新編碼（recoding），歸并成一個較高水平的、單一認知代碼的加工編碼過程。這一過程就是詞塊化（chunking）。詞塊化是一個人提取和利用自己已有知識經驗，通過擴大每個詞塊信息之間的意義聯系來擴大短時記憶容量的過程。重新編碼后的信息變為有意義的詞塊進入長時記憶，以詞塊形式儲存，以便今后檢索和提取。這就是記憶的組塊效應。

Crick關于大腦能力的描述可以解釋其中的原因。他認為，大腦的處理能力有限，但是其儲存能力卻巨大（Crick 1979）。因此，大腦使用豐富的資源（記憶儲存預制的語塊）來彌補有限的處理能力。大腦可以使用最小的處理代價來使用這些現成的語言序列，從而節省認知資源以便完成其他任務，如組織話題等。本族語者之所以語言流利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們在記憶中儲存了大量的預制詞匯短語并自如使用。Newell認為，組塊是人類認知貫徹始終的原則，一個組塊是一個記憶組織的單位，它把記憶中已經形成的一套組塊融合為一個更大的單位（Newell 1990）。

從認知角度來看，人們使用語言不見得就是單靠使用規則。Bolinger早就提出，語言處理對記憶的依賴遠比我們以前所想象的要多（Bolinger 1975）。Sinclair提出的兩條語言處理原則，即開放選擇和慣用語原則表明，在說話人編碼和解碼新話語時，語法提供了無數組合可能性（Sinclair 1991），但實際上最可能反復出現的是為人所忽略的、沒有被分析的詞匯性短語。Pawley Syder指出，成功的二語學習者需要：（1）母語使用者式的選擇，即能夠在正確的語用環境里說出地道語言的能力；（2）母語使用者式的流利，即他們認為人們過分強調語言的創造性（Pawley Syder 1983）。

豐富的詞塊類型儲存在本族語者大腦中，語言使用者在交際過程中并不是基于“開放選擇原則”（open-choice principle），而是基于“成語原則”（idiom principle）選擇合適的詞語搭配或詞塊來實現意義（Sinclair 1991）。語言使用者采用鏈接策略將大量的預制詞塊連接，組成話語。母語習得研究發現，兒童通過習得預制詞塊，整體記憶和使用詞塊，從中概括出一些詞塊的構造規則，形成語法能力，并將詞塊整體儲存在心理詞庫中（Nattinger DeCarrico 1992）。

N. Ellis從心理語言學角度研究詞塊，詞塊是由在大腦中作為整體儲存并賦予一定意義的一系列單詞組成的（Ellis 1987）。從認知角度講，詞塊是幾乎被作為單個詞匯來處理的單個詞匯項目，是一個完整的詞匯－語法單位，內部具有相應的語法結構。因此，詞塊應該具有心理現實性，即對于本族語者來說，這些詞塊很可能作為整體儲存在大腦中。N. Ellis還談到，語言創造性包括語法創造性和概念創造性，都牽涉到把現存的意念、表征和現存的“詞塊”組合起來（Ellis 2001）。許多語言學家從語言預制性出發，認為詞塊作為心理詞庫中的一種結構單元，通常被儲存或提取。根據McClelland的連通理論，人類大腦中無數的節點及其相互之間的連接構成巨大的網絡，知識就儲藏在這些連接上，連接的強度決定知識掌握的程度（McClelland 1988）。由于詞塊中各個組成部分共現的頻率較高，所以它們之間的連接會不斷加強。在語言使用時，詞塊更容易從心理詞庫中提取出來，使交際變得流暢、高效。目前，對語言處理和產出的研究都指出，母語使用者往往不斷重復使用大腦中已有的詞塊或其他預制性結構來流利并準確地表達自己，卻極少使用自己創造處理的結構。因此，Wray認為詞塊是指出現頻率高、作為整體儲存和使用的詞語程式（Wray 2002）。

二語預制詞塊一直是二語習得研究的焦點。研究表明，二語習得通過規則學習和范例學習兩種途徑發展，后者就是預制詞塊的構建（Skehan 1998：49）。Perera研究4個日本兒童學習英語預制詞塊后發現，預制詞塊是創造性使用語言的基礎，在二語習得的初始階段起著主要作用，能夠創造性地大量使用語言的二語學習者同時也都掌握大量可切分或不可切分的預制詞塊（Perera 2001：81）。

成人二語學習者詞塊習得的研究發現，學習者會同時使用一些不可切分的慣用法來對其他的慣用法加以分析，然后將分析過的序列重新詞匯化（relexicalize）。

2 詞塊的特征

首先，典型的詞塊具有結構上的相對完整性。就其構造而言，詞塊與一般的搭配一樣，內部具有相應的語法結構，可作語法分析。區別在于，搭配是臨時生成的；而詞塊是現成的（ready-made），屬于“預制的詞塊”（prefabricated chunks），它作為整體保存在記憶中。與詞塊的固定性特征相關的是其不規則性，即語義上的非合成性。也就是說，詞塊的意義往往不能從組成該詞塊的各個單詞的詞匯意義中獲得，即我們不能通過把組成詞的意義進行簡單相加的方法來得到整個詞塊的意義，如with respect to這一詞塊的字面意義就與它實際表達的意義相去甚遠。詞塊的不規則性還指，有些詞塊的結構不一定遵循語法規則，如by and large就很難用生成語法來解釋其構成。有些詞塊在結構上形成了固定的模式，不能按照正常的結構進行語法分析，即在語法上具有不可分析性，如diamond cut diamond.

其次，典型的詞塊通常具有可變性。詞塊與慣用語都屬于預制的詞塊，但慣用語相對更加固定一些，如kick the bucket和raining cats and dogs不能改變其成分；而詞塊相對而言則具有較大的可變性和靈活性。可變性強調詞塊可以根據不同的數、時態或人稱等進行相應的語法變化，非連續的詞塊中間則可根據需要插入相應的詞語甚至從句。例如，在produce evidence這個詞塊中，可以根據不同的表達要求插入hard，no，new或documentary等形容詞。詞塊的這種語法特征為學習詞匯的同時也學習語法提供了可能性和有利條件。

詞塊的可變性導致詞塊的生成性。從以上詞塊分類可以看出，從詞匯層到句子層，詞塊構成成分之間在結構上的間斷性增大，即詞塊內部可供語用變化的空間越來越大，這就為創造性使用詞匯提供了空間，表明詞塊具備生成性。詞塊克服了詞匯與語法對立的傳統觀點，表現出一種更為辨證的語言觀。它使我們認識到并非只有語法具有獨一無二的生成性，詞匯也具備生成能力。盡管詞塊具有結構上的固定性，但我們仍然可以通過語法規則進行分析。實際上，詞塊在本質上具有二元特征。根據不同情形，它們既可被看作詞匯中不可分析的單位，又可使用句法規則生成語言，從而保證語言的發展。由于詞塊可以與語用功能聯系起來，隨著學習者語言水平的提高，詞塊使得學習者在原有習得知識的基礎上進行擴充。詞塊可以用在保證交際順利進行、轉換話題、提出請求、與人打招呼等眾多交際功能上。例如，用來表達同情的詞塊I’m sorry就可以根據具體語境擴展為包含其他詞的形式，如I’m (very/ terribly/ awfully) sorry about/ to hear...詞塊的這一功能表達特征可以使學習者通過對某一程式性詞塊的擴展，獲得越來越復雜的方式，表達不同的功能。在這種意義上，詞塊也就具有一定的生成性，構成語言發展的基礎和起點。

第三，詞塊具有動態性（dynamics）。詞匯意義具有靈活性、復雜性和變動性（曾衍桃2006：62）。Wray認為，詞塊體系不是由無數詞塊構成的靜態集合；相反，它是一個在語言使用中為順應交際需求而不斷變化的、動態的、開放的體系（Wray 2002:5）。研究這樣一個動態體系，必須采取開放的方法。就詞塊的分類來說，我們前面討論的詞塊分類方式，有的是從形式角度分類的，有的是從功能角度出發，有的以意義為基準，有的還根據詞塊來源分類。這些不同分類表明詞塊問題的復雜性，即詞塊不是一個整齊劃一的語言現象，而是一個復雜的連續體（continuum），因此對詞塊的研究應該綜合多方面的特征。Wray（2002）嘗試在功能的基礎上，從說話人和聽話人兩個視角分析詞塊在語言使用中的作用。對說話人而言，詞塊的主要功能是控制信息、減輕交際壓力、節省交際時間、組織語篇等。對聽話人而言，詞塊有助于辨識語篇、識別說話人的身份、促進理解等。因為交際過程具有靈活性和不確定性，因此詞塊的功能也是動態的、變化的，并取決于語言使用者的需要以及語言使用者對自身表達需要的順應（陳新仁2007：85）。

3 結論

從認知的角度講，詞塊是一個完整的詞匯-語法單位，具有心理現實性，很可能作為整體儲存在大腦中。詞塊在結構上的相對完整性和意義上的一致性使得詞塊成為英語交際中可直接使用的一種交際單位，語言使用者可以對其進行整體記憶、儲存和使用。詞塊的可變性、生成性和動態性又使得詞塊成為一種既有限制又有一定使用彈性的交際單位，在語言交際中經過一定的加工便可使用。詞塊的積累可以減輕大腦處理的負擔，節約語言處理的時間和精力，獲得“像本族語者一樣的流利性”，從而滿足即時交際的需要，使語言的提取和使用準確、流利、地道，提高英語學習的效率。

參考文獻

陳萬會. 論第二語言詞匯研究與教學地位的變遷［J］.聊城大學學報， 2006（5）.

陳新仁. 詞匯阻遏現象的順應性闡釋［J］.外語學刊， 2007（1）.

曾衍桃. 詞匯語用學引論［J］.外語學刊， 2006（5）.

Doughty M. Long. A Handbook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

Perera， N.S. The Role of Prefabricated Language in Young Children’s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D］. Unpublished Ph. D. Dissertation in Georgetown University，2001.

Skehan， P. A Cognitive Approach to Language Learning［M］.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Wray， A. Formulaic Language and the Lexicon［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2002.

收稿日期：2008-03-23

【責任編輯 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