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匯語義學論壇]特約主持人 曹 煒 教授
[主持人語]在過去的2007年,本專欄共發表3輯8篇論文:第一輯發表了符淮青、蘇新春、李葆嘉3篇論文,內容涉及動態組合中語素義和詞義語義范疇的變化,語料庫中詞表提取所遇到的難題以及詞表所反映出來的詞匯特征,語義特征分析和語義場建構與詞匯系統性的論證等;第二輯發表了陸儉明、蘇寶榮、周薦的3篇論文,內容涉及詞匯研究與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詞匯教學的關系以及詞語使用的語義背景研究的重要性,詞的非常規功能義的釋義模式,新詞語的認定標準以及新詞語詞典收錄新詞語的原則等;第三輯發表了晁繼周、王東海和張志毅的2篇論文,內容涉及一種新發現的詞匯類聚別義詞的確定、產生途徑以及構成和使用上的特征,現代漢語詞匯語義共時研究中存在的歷時問題等。這些論文無論是理論的啟發性還是實踐的示范性,均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和深度,為本欄目增色不少。相信隨著欄目的持久開設、知名學者的紛紛加盟,本專欄的影響力將不斷擴大,而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2008年,本專欄仍將開設3輯。我們將繼續約請海內外在詞匯學、語義學領域已經做出令人矚目的成績的知名學者攜帶著他們的最新成果來參與我們這個欄目的討論。已經邀約的專家除了本期的2位外還有蔣紹愚、張博、史有為、譚景春、武占坤、郭伏良、葛本儀、董志翹、汪維輝、馬清華、俞理明、郭熙、湯志祥等。我們欲將“詞匯語義學論壇”辦成富有特色的并且在海內外有重要影響的欄目的熱情和努力絲毫沒有減弱和停止。守望2008年,我們將有更多的憧憬和期待!
[摘 要]20世紀80年代以前,漢語雙音合成詞的構詞研究中,在處理內容與形式的問題上,采用句法與構詞法同一的純形式方法成為主流。近年來,學界已經感到用這種方法研究雙音合成詞有明顯的局限。漢語雙音合成詞在結構形式上具有非句法的特性,對構詞法與句法采用相同的術語和結構分析法的做法存在問題,構詞法應當脫離語法學而進入詞匯學領域,并且應接受理論訓詁學語義中心的觀點,重視從意義的角度來分析雙音合成詞的結構模式和用法。
[關鍵詞]詞匯學;構詞法;雙音合成詞;語義中心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08)01-0031-04
①本文的觀點和少部分例證,我在《理論訓詁學與漢語雙音合成詞的構詞研究》一文中已經論及和引用過,為了更集中地說明問題,本文與《理論訓詁學與漢語雙音合成詞的構詞研究》一文有部分重復。
在漢語構詞法的研究中,雙音合成構詞是最需要關注的研究重點。因為,在古代漢語也就是文言向現代漢語轉變的過程中,雙音合成詞的凝結起著重要作用;而對雙音合成詞構詞法的研究,又直接涉及句法與構詞法的關系,關系到詞組與合成詞的區別與界限。本文涉及的是能不能將合成詞結構與句法結構合流的問題。
一、分析合成詞結構與分析句法結構合流的形成
漢語的雙音合成詞構詞法的研究,自20世紀20年代已經開始。劉復在《中國文法通論》(注:劉復(半農)(1891—1934年)《中國文法通論》根據1920年其在北大的講義出版,本文的引用根據商務印書館1936年的影印本(存楊伯峻主編的《中國文法語文通解》中)。)中,提出了“合義字”、“復合字”等概念,前者例如“茶壺”,后者例如“婚姻”、“法律”,這些都是后來所謂的合成詞。金兆梓在《國文法之研究》(注:金兆梓(1899—1975年)《國文法之研究》寫于1922年,本文引用的內容出自該書中華書局1955年版。)里,將漢語雙音詞分為“音的分合”、“義的分合”兩類,其中“義的分合”又分成“主從式”和“衡分式”,前者如“鈔票”、“字典”等,后者如“禮儀”、“德行”(屬詞)、“行止”、“陰陽”(反詞)等,從所舉的一部分語例看,“義的分合”也指的是雙音合成詞。這兩部書所提出的雙音合成詞,都是主要來源于文言的書面語詞。1922年,胡適在《國語的進化》(注:胡適《國語的進化》寫于1919年,最初發表在《新青年》第7卷第3號(1920年2月2日),又載《北京大學日刊》1920年2月4日。本文引用的內容出自姜義華編《國語文法概論》(中華書局1993年版)中的“胡適學術文集語言文字研究”部分。)一文中也提出了“復音字的構成”,包括5種構成方法,其中有兩項與雙音復合詞有關:“同義的字并成一字”和“類名加上區別字”,他舉的例子中已經有了白話口語詞了。這3部著作,應當是漢語雙音合成詞結構方式研究的起點。從這個起點可以看出,漢語雙音合成構詞法,作為漢語構詞法的一部分,從一開始就追隨《馬氏文通》在“文法”研究的領域里初露頭角。雖然如此,最早的合成構詞法研究,并沒有附屬于句法,也沒有用句法結構的術語來指稱它和給它分類。
黎錦熙在《新著國語文法》中已經用詞類的術語來指稱雙音合成詞的語素,從而構建了合成詞的分類系統,但是還沒有直接用句法結構的術語來描述合成詞的結構。全面用句法結構的術語來指稱合成詞類別的第一位專家是在中國語言學界影響很大的趙元任,他的《語法入門》(注:趙元任《語法入門》1948年用英文出版,1952年李榮摘譯,譯名為《北京口語語法》,1979年呂叔湘全文翻譯,題名為《漢語口語語法》。這部書把復合詞分為6類,除了文中提到的5類,第6類是“單詞性復合詞”,舉例為“瓜子兒”、“圍脖兒”。這個名稱是由英語decompounds翻譯過來的,從命名和舉例看,都與前5類不在同一分類層面上,所以文中沒有提,為了避免斷章取義,僅在這里補充說明。)把漢語復合詞分為6類,前5類的名稱是:主謂復合詞、并列復合詞、主從復合詞、動詞賓語復合詞、動詞補足語復合詞,這樣就把雙音合成詞結構與句法詞組結構做成了完全相同的體系。
在用句法結構分析合成詞的同時,另一種以語義關系來研究構詞的體系也開始興起,而且一開始就自成體系,它的代表作是孫常敘的《漢語詞匯》(商務印書館1956年版,2006年重印)。但是,漢語研究自20世紀50年代就已經有了以語法為中心的傾向,以句法關系研究合成詞構詞法的分類體系,逐步成為強勢。它被代表語言所語法系統的教材《現代漢語語法講話》(注:丁聲樹、呂叔湘、李榮,從1952年7月到1953年11月,用“中國科學院語言硏究所語法小組”的名義,在《中國語文》月刊上連載17次,1961年以《語法講話》為書名,由商務印書館出版,2004年商務印書館再次出版時改名為《現代漢語語法講話》。20世紀50年代綜合各派語法體系制定“語法教學暫擬體系”時,這部書作為社科院語言所體系的代表作。)所吸收,又由陸志韋《漢語構詞法》(科學出版社1957年版)加以嚴密化?!稘h語構詞法》是為解決拼音文字的詞連寫問題,對北京口語材料進行分析而寫成的,一直被認為是對構詞法研究得最深入的一部專著。這部書用結構分析法擴展法作為確定漢語詞的界限的形式標準,希望解決拼音文字的分詞連寫問題,它的影響十分深廣。此后,在多數現代漢語教材里,合成詞構詞法與句法就被強化為同一的關系。有些教材認為,句法結構與合成構詞的一致性是漢語的一個特點;一些現代漢語教材和專著,甚至把構詞法從詞匯學中取出,直接納入語法學。
構詞與構句是否一致?下面的一些現象足以使我們對這一判斷提出質疑。
二、構詞與構句在意義表達上的差異
雙音合成詞與句法層面上的雙音詞組在意義表達上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
下列雙音結構,如果我們用同樣的句法術語來稱謂,它們都應當屬于“偏正式”;但是,只要把意義因素一加進去,合成詞與詞組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例如:
(1)大國—小國
(2)大雨—小雨
(3)大我—小我
(4)小腳(女人)—(放)大腳
(5)大海、大典
(6)大腕、大款
(7)幼童、小童
從表面看,這7個統稱為偏正式的雙音結構,前面的修飾語都是形容詞,后面的中心語都是名詞。(1)與(2)是偏正詞組,它們都合乎定中式修飾關系雙音詞組的特點:兩個單音語素在句子里占有兩個語法位置,修飾語的作用是用可選擇的不同屬性來描寫中心詞的狀態,同時也就確定了中心詞的范圍,生成了一個新的概念。壓縮了修飾語,留下的仍是詞組的核心意義。在(1)與(2)里,大國=大的國,小國=小的國;大雨=大的雨,小雨=小的雨。它們的核心意義是“國”和“雨”。(3)到(4)的情況卻很不相同:(3)的“大我”、“小我”中的“大”、“小”不是形容“我”的狀態的,而是說明考慮自我的角度的,“大我”是把自我放在大范圍內來考慮,“小我”是把自我放在小范圍內來考慮。所以,“大”、“小”確定的是看待自我的范圍的屬性,與“我”在意義上并不直接發生關系。從句法與意義一致的角度看,“大”、“小”是“范圍”的定語,而不是“我”的定語。去掉修飾語,剩下“我”,變成第一人稱代詞,原意不再存在。所以,“大我”與“小我”僅占有一個語法位置,不能再用句法來分析了。(4)的“小腳”、“大腳”,表面看來 “小”、“大”是“腳”的修飾語,但他們暗含著“小腳”與“大腳”的成因,在字面上是沒有出現的,因此,這里的“小腳”與“大腳”不是泛指。如果用句法與意義一致的觀點來說,“小”、“大”是“裹”、“放”的補語,不是“腳”的定語。(5)的情況與詞組也是不同的:“大?!北砻婵磥硪彩恰按蟮暮!?,但并沒有一個“小海”與之對應,而且也沒有縮小“?!钡姆秶?,“大”是海的屬性,這種屬性是包含在“海”中與“海”不可分的,沒有可選擇性。同樣,“大典”表面看來雖也是“大的典(禮)”,但沒有一個“小典”與之對應,因為只有“大”的儀式,才可以稱“典禮”,“大”暗含在“典”里,是“典”的屬性,加上它并沒有生成另一個概念。同樣,(6)的“大腕”與“大款”,(7)的“幼童”與“小童”都與(5)一樣,前一個形容詞是后一個名詞的隱性內涵的抽取、外化,絲毫沒有改變所指事物的外延,兩個語素只能占有一個語法位置,無法再行分析了;在表達上,它們與(1)、(2)也是不同質的語言單位。所以,用偏正式來指稱(3)~(7)這種合成結構,恰恰掩蓋了詞組與合成詞在意義表達上的差別。
下面兩組雙音結構,是“名詞+名詞”的結構,第一個名詞是第二個名詞的定語。如果我們用同樣的句法術語來稱謂,它們也都應當屬于“偏正式”;但是,比較下列各組雙音結構的意義關系,就可以看出它們明顯的區別:
(8)A.情絲 B.蠶絲
(9)A.雪花 B.梅花
(10)A.法網 B.魚網
(11)A.思潮 B.海潮
(12)A.光線 B.棉線
表面看,它們的結構似乎沒有區別,一般人都會理解為前面的語言成分是對后面語言成分的修飾,但是一進入語義的解釋領域,它們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在A項里,意義的主體在前,對意義的修飾在后“情絲”的主體是“情”,“絲”形容“情”的綿延細長;“雪花”的主體是“雪”,“花”形容“雪”的晶瑩細碎;“法網”的主體是“法”,“網”形容“法”的難以逃脫的狀態;“思潮”的主體是“思”,“潮”形容“思”大量涌出的狀態;“光線”的主體是“光”,“線”形容“光”照射的形狀。而B項的主體在后面,前面是對后面的限定。可以斷定A是合成詞,B是詞組,從結構上把A、B兩項界定為同一種結構,在解釋上是沒有價值的。而A項的意義關系和語序,在句法結構中很難找到。
三、構詞與構句在詞類生成上的差異
在句法層面上,動賓詞組、動補詞組的詞性沿襲動詞,偏正詞組的詞性沿襲中心詞,而聯合詞組的詞性則沿襲它的兩個構成成分;但是,有些合成詞的情況卻完全不同。下列一組雙音合成詞,用句法的術語來指稱它們的結構形式,都應當屬于聯合式。組成聯合詞組的兩個詞,詞性必須相同,組合后的語法性能必然和組成成分的詞性一致(注:盡管有人認為構詞語素無須也無法界定詞性,但是為了比較,按照構詞與造句相同的觀點,在所列雙音詞中的語素,也不妨按照單音詞來界定它們的詞類。)。但是,下列聯合式合成詞結合以后的詞性,則完全轉移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詞性。例如:
肥瘦、深淺、利害(形容詞+形容詞=名詞)
一再、再三、千萬(數詞+數詞=副詞)
物色(名詞+名詞=動詞)
告示、出入、得失、喪葬(動詞+動詞=名詞)
尋常(量詞+量詞=形容詞)
的確(形容詞+形容詞=副詞)
在句法層面上,動賓詞組的性能應當承襲動詞,但是在構詞法里并非如此:
知己、當局、代數、點心名詞
有限、吃力、失望、討厭形容詞
在句法層面上,主謂結構屬于離心結構,兩個成分之間沒有側重,是無法界定其語法性能的,但是,下列合成詞是可以限定它們的詞性的,而按照句法的結構方式,它們必須界定為“主謂式”:
心疼動詞
地震名詞兼動詞
年輕形容詞
勢必副詞
主謂結構可以界定詞性,這說明它們因為語義的凝結,在句子里已經不能再分析為兩個語法位置了。
四、構詞對現行句法結構的超越
漢語雙音構詞法的研究,一般屬于現代漢語領域,但是由于以下3個方面的語言事實,歷史漢語的研究必須介入:第一是在雙音合成詞的語素義中,有文言意義的大量潴留;第二是在雙音合成詞系統內,現代漢語口語與書面語詞匯形成了局部的對立,而書面語詞匯大量來源于古代漢語雙音詞組的詞匯化;第三是現代漢語虛詞系統形成后,不少已經死去的文言虛詞在構詞中復生。這3個因素,促使漢語雙音合成詞的構詞研究,成為古今漢語共同的課題?,F代漢語有一部分合成詞,是古代漢語詞組凝結而成的,因此,這些合成詞符合古代漢語句法結構的形式。但是因為古代漢語的句法形式有許多在現代漢語里已經消失,不再有造句功能了,但在構詞里依然保留。
例如,古代漢語數詞可以直接與名詞結合,發展到現代漢語,數詞必須通過量詞才能跟名詞結合。因此,古代漢語中,數詞與名詞直接結合的詞組,只要其概括的內容是固定的,能夠形成熟語的,都會凝固成詞:
五體(投地)、六親(不認)、四面八方、四季、三餐、雙親
名詞做狀語這種古代句法形式退化后,古代名狀式的詞組凝固成雙音詞后進入現代漢語:
鞭策、蠶食、瓦解、雷鳴、煙消云散
現代漢語與古代漢語虛詞的更替比之實詞更為劇烈,大量古代漢語的虛詞在現代漢語里已經不再具有句法結構功能,但是卻進入現代漢語構詞法,其中一部分經過重新組合,結構位置也發生了變化:
然誠然、欣然、當然、偶然
而既而、進而、從而、反而
以予以、難以、足以、借以
于安于、基于、精于、便于
以上4個虛詞,“然”在古代漢語中為指事代詞,經常用做復指,進一步虛化為詞尾,表示“……的樣子”,現代漢語不論其為代詞還是詞尾,一律與在前的單音詞結合,凝固為雙音詞?!岸北臼沁B詞,一般連接謂詞,連詞必須置于所連接的兩端之間,在現代構詞法中,只與前面的動詞凝結,處于詞尾的地位?!耙浴?、“于”在古漢語中均為介詞,在句法里,它們的直接結構對象為充當介詞賓語的名詞,進入現代構詞法后,改變組合關系,與前面的動詞凝結成詞,處于詞尾的地位。這種現象,進一步說明了構詞法不但不是句法的底層現象,而且是對句法的反向發展。
五、漢語合成構詞的非語法特征
漢語合成詞并不是不能用句法結構的術語來分析,但是上述許多事實說明,將構詞法與句法合流,實際上混淆了兩種不同性質的語言現象。不論在意義的理解還是在語言單位的劃分上,二者的合流都不是一種好辦法。
多年來,漢語語言學的強勢觀點,是認為雙音詞的合成與句法詞組的構成是一致的,它們的區別只是不同層面的區別;因此,分析詞組與分析雙音合成詞用的是同一種句法結構的方法,采用相同的一套術語。這種做法本來是出于漢語拼音詞的連寫的需要,但是恰恰是這種做法導致漢語雙音合成詞與詞組的界線難以區別。在“離合詞”問題提出后,用“嵌入法”來區分詞和詞組的辦法實際已被否定。隨著許多語素構詞能量的增強,“置換法”也已無法判定詞與詞組;因此不論是在詞典的編纂還是在計算機語料庫的詞處理問題上,詞與詞組的區別成為一個“永久性的難題”。
構詞法與句法的合流,實際上是來源于西方結構語言學的一種觀念,它們認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只能是形式,是不允許意義介入的。其實,漢語構詞法有著非常明顯的非句法特征,只有以意義為中心,參照句法,改換一套術語來進行分析和分類,才能避免構詞與造句的混淆,促進詞與詞組的區分,把握構詞法的實質。
(責任編輯 芮月英)
The Non-grammatical Features of Chinese Double-syllable Compound Word Structure
WANG N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Before 1980s,the trend of treating the content and form of double-syllable compound words was the pure formal way of viewing syntax and word formation as one. Of late,the academic circle began to see the limitation of this way of studying. The structure of Chinese double-syllable compound words is of non-grammatical nature,so it is improper to use the same terms and the same method of structural analysis in studying word formation and syntax. The study of word formation should not only leave grammatology and enter lexicography,but also accept the meaning-centered view held by traditional Chinese lexicon studies - Xun Gu and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analysis of the structural mode and usage of double-syllable compound words from the angle of meaning.
Key words:lexicography;word formation;double-syllable compound word;meaning-cente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