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女孩無辜被砸，跳樓者該不該為意外悲劇埋單

一位美麗的女孩，被一跳樓者砸成癱瘓。為了救女兒，父親四處借債，可跳樓者的家人為了逃避責任，卻對女孩不聞不問。女孩的父親憤然將跳樓者告上法庭，他其實只想問一句話——

2007年10月23日清晨，在浙江溫州一處小區的路邊，圍觀了很多路人。一個神情疲憊不堪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小青年正在進行激烈的爭執。

小青年冷冷地說：“我哥不是故意跳下砸傷你女兒的，況且他又被刑事拘留，你們還想怎么樣？”中年男人突然憤怒地喊道：“你怎能這樣說話，不是我女兒替你哥擋了一把，你哥早死了！”青年男子又回道：“我不管，有本事你到法院去告吧！”說完，揚長而去。無奈、絕望中，那中年男人突然雙膝一跪，悲慟地呼喊：“老天爺啊！你睜睜眼，救救我的女兒吧！”

凄慘的悲聲震撼了圍觀的人，瞬間一片嘩然，大家紛紛痛斥小青年不該太無情。地方媒體得知后迅速作了報道，一個跳樓傷人的意外悲劇誰該埋單的爭議和拷問良知的悲情故事，在這個寒風刺骨的冬日里，迅速傳遍了溫州的大街小巷……

飛來橫禍！

跳樓者砸傷無辜的花季女孩

這位中年男人叫陳國平，是湖北一個樸實的農民。今年40歲的他原本有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女兒陳慧麗青春美麗，乖巧懂事，兒子活潑可愛。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2007年8月27日晚上，陳慧麗對陳國平說：“爸，我快18歲了，你讓我去溫州工作吧，女兒早一天晚一天都要走上社會的，我要好好掙錢讓你和媽早些享清福！”見女兒如此懂事，陳國平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誰曾想，在戀戀不舍的目光下，送走女兒才僅僅13天，一個電話將陳國平從睡夢中驚醒。話筒里傳來比電話鈴聲更急促的聲音：“叔，慧麗被砸傷了，現在在醫院搶救，你們快點過來吧！”

電話是與慧麗一起工作的小姐妹打來的！陳國平驚慌地睜大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對剛被驚醒的妻子胡迎春說：“女兒出事了，我們趕緊去溫州。”胡迎春“哇”地一聲哭起來，跟著陳國平心急火燎地乘火車趕往溫州。飛馳的列車上，他們的擔心沒有停過。女兒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平時哪怕腿上摔破一塊皮，他們都會心疼不已，如今女兒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第二天下午，陳國平夫婦趕到溫州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重癥病房。一抬頭，驚魂未定的他們看到女兒雙眼緊閉，身上插著好多管子，還纏滿了繃帶。支架上掛著血袋，顯然正在輸血，可女兒臉上一點兒血色也沒有……

陳國平夫婦的心揪得緊緊的，悄聲向旁人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原來，2007年9月10日晚上10點鐘左右，溫州甌海區蟠鳳夕陽紅綜合市場附近一處居民樓上打斗聲驚動了鄰居，而此時，剛下班的陳慧麗便和小姐妹們聞聲趕來看熱鬧，看到事情平息后，小姐妹小張覺得沒有意思，便拉陳慧麗要離開。然而，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突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隨著一聲凄慘的尖叫，陳慧麗立刻倒在血泊中。嘈雜間，人們才知道，是一個大約140斤重的男子從樓上跳下砸到了陳慧麗！

那個跳樓的男子正是剛才與人打斗的李軍。打斗前，他由于從冶金廠辭職心情郁悶，揮拳拍打了木墻板，從而驚醒了隔壁睡覺的兩名男子。此后，雙方從激烈爭吵發展到動手，李軍情急之下操起了菜刀朝對方砍去，誰知對方竟然反奪了他的刀，把他的臉砍得血肉淋淋的。打斗結束后，看著那張恐怖不堪的血臉，李軍萬念俱灰，便從四樓和五樓之間的拐角窗戶跳了下去，正好這一跳，不偏不倚竟然砸到了前來圍觀準備離去的陳慧麗。兩個人被送往醫院后，李軍并沒有受到過重的傷情，而無辜的陳慧麗卻因為劇烈的撞擊而處于深度昏迷，腦干受到嚴重損傷，里面腦汁全部水腫，而且頸椎一二節嚴重錯位，胸椎四五六節爆裂性骨折。看著慧麗的傷情，醫生惋惜地說：“這么年輕的女孩，傷成這樣真是太可惜了！”

醫生的描述就像一把刀剜割著陳國平的心，他萬萬沒有想到女兒傷得這么慘、這么重！聽著聽著，陳國平急得直跺腳，痛苦地捶墻面：13天前，女兒離開家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現在，女兒卻要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床上，時刻驅趕著漸漸向她逼近的死神，陳國平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此時，妻子胡迎春只覺得天旋地轉，號啕大哭起來，陳國平強忍著悲痛抱住妻子說：“女兒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說她還有得救嗎？”可是，話還沒有說完，淚水卻要往下淌。“不，我絕不能影響妻子的情緒。”陳國平這么想，他強忍住淚水，對妻子說：“老婆，就是天塌地陷，我們也要救回女兒的命！”胡迎春含淚點了點頭。

住院的第六天，陳慧麗突然對營養液產生排斥，哪怕只灌進去一點點，她都會立即嘔吐起來。此時，只能依靠輸液維持生命的陳慧麗面黃肌瘦，陳國平夫婦的心懸得高高的。面對毫無反應的女兒，陳國平悲痛欲絕，他抓住女兒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臉上……

就在陳國平夫婦憂心忡忡時，ICU重癥病房主治醫師郭主任把陳國平請到辦公室，真誠地對他說：“按孩子目前的情況，她很難醒過來，你們還是回去吧，不然，堅持的結果將是人財兩累！反過來，即使孩子救回來，她99%是植物人！”

聽到郭主任這樣說，陳國平急得悲淚橫流，他知道郭主任是為他們考慮，女兒就這樣躺著，僅呼吸機一項，每天就得花費400多元啊！可是，女兒年紀輕輕就這樣走了，他實在接受不了。他“撲通”一聲跪在郭主任面前邊哭邊哀求道：“求求你，一定要把我的女兒救活啊！”

郭主任被他深深打動了，他迅速組織專家，制定救治陳慧麗的最佳方案，但即使這樣，陳慧麗仍處于昏迷之中。隨后，郭醫生先后5次勸陳國平放棄，同病區的病友見到陳國平愁容滿面的樣子，也在背后小聲議論：這湖北一家人太可憐，但如果孩子真醒不了，長痛還真不如短痛呢！陳國平夫婦聽罷，心都涼透了。

舉步維艱！

不幸家庭遭遇跳樓者家屬冷漠冰水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陳國平不知道女兒還要睡多久的時候，陳慧麗竟然睜開了一點兒眼睛。陳國平驚喜不已：“迎春，女兒聽見我說話了！”胡迎春箭一般地跑過來，陳國平又試著說：“女兒，如果你真的聽到爸爸說話，就再眨一下眼睛！”慧麗真的又眨了眨眼睛。陳國平大叫起來：“我女兒不是植物人，她醒了！”陳國平夫婦喜極而泣，在病房里手舞足蹈。醫生和所有人無不為這一幕而驚喜，連主治醫生郭主任都嘖嘖稱奇：“這么嚴重的病情，如果沒有堅強的意志，一般人根本挺不過來，看來濃濃的親情和不離不棄的呵護真是一劑神丹妙藥啊！”

可是，慧麗雖奇跡般地蘇醒過來，但由于腦干受損，醒來后的慧麗失去部分記憶，加上頸椎嚴重錯位，胸椎爆裂性骨折，胸部以下的部位已沒有知覺，只有雙手可以活動。緊接著需要做胸椎手術，手術費需要3萬多元，加上藥費、特別監護費至少需要7萬多元。在舉目無親的他鄉，對來自農村的兩夫婦而言，這是個天文數字啊！為了救治女兒，他們已經欠下了近5萬元的債務，該怎么辦呢？

無奈之下，陳國平決定回老家把唯一的房子以一萬元變賣了，可這依然是杯水車薪！一個星期后，慧麗眨著黑亮的眼睛問胡迎春：“媽媽，這是哪兒呀，我是不是病了？”母親強忍著淚水說：“慧麗，你不小心摔傷了，我們在醫院待幾天，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哦，怪不得我脖子好疼呢！媽媽，等我好了，你們帶我到山泉廣場去玩好嗎？”母親一邊答應著，一邊轉過身偷偷擦著眼淚。

見女兒已漸漸恢復語言功能和知覺，陳國平既欣喜又心疼。欣喜的是女兒蘇醒了；難過的是怕女兒完全清醒后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看著女兒可愛的笑臉，陳國平夫婦覺得自己的心在悄悄地滴血。

這時，醫生告訴陳國平：“你女兒日益清醒，必須盡快做‘胸椎手術’，不然，延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孩子站不起來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會有生命危險！”

生死攸關呀！可這近7萬元手術費從哪里來呢？面對這樣的天文數字，陳國平的內心簡直是天崩地裂，這樣的日子可怎么熬！

一天，夜深人靜之時，等女兒睡了，陳國平夫婦蹲在女兒的床前，默默地流淚……突然胡迎春哽咽著對陳國平說：“女兒再這樣下去，肯定沒法救了。女兒是李軍砸的，我們應該找他承擔責任！”陳國平眼前一亮：“是啊，明天我就去找他！”胡迎春突然又情緒低落起來：“他已經被抓了，家里人影也不見，會不會賴賬啊！”陳國平理直氣壯地說：“賴什么呀，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胡迎春點了點頭，也充滿了信心。

第二天，陳國平找到了浙江警方，要求李軍付醫療費。可警方告訴他，李軍已經被刑事拘留，要賠償只能找李軍的家人。好心的民警同情陳國平一家的遭遇，給了他李軍在溫州的弟弟的地址。陳國平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可是，自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卻成了一句空話。陳國平找了好多次，李軍的弟弟言辭激烈，堅決回絕，于是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女兒再次被推向命懸一線的生死邊緣！更令他傷心的是，當天晚上，陳國平帶著一臉沮喪回到醫院后，護士正在為慧麗換藥。突然，慧麗稍微動了一下，感覺頭部劇痛，下身卻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慧麗愣住了，她一邊哭，一邊掙扎著問陳國平自己怎么啦。陳國平趕緊按住女兒：“女兒，好不容易救活你，千萬不能再閃失了啊！”情緒穩定后，慧麗像變了個人似的，眼睛里有了與她年齡不相稱的憂郁，她也似乎從父母焦急的神情中看出他們的難處。

深夜里，慧麗悄悄拔掉輸液的針頭放棄治療，幸好被陳國平發現了。陳國平哭著說：“女兒，你怎么這么傻！你死了，我和你媽媽怎么過？”陳慧麗淚滿眼眶：“女兒是生不如死啊！是我拖累了你們，還有弟弟……”陳國平潸然淚下：“只要你活一天，我就還有女兒；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女兒呀……”陳慧麗嚅動著雙唇，顫抖著身子，放聲痛哭：“爸爸，不要治了！不然，你們還有弟弟就被我……被我毀了！”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猛撞著陳國平雜亂的心！事實上，他實在沒有辦法再與燙手的高額醫療費較勁，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和妻子的頭發已白了一半，看上去簡直像60多歲的老人。13歲的兒子還在親戚家翹首盼望他們回去，這個家哪還像個家啊！

拷問良知！

這場意外悲劇跳樓者該不該埋單

陳家不幸的遭遇經媒體報道后，一場拯救慧麗的愛心行動很快在溫州展開了！社會各界紛紛向這個苦難家庭伸出了救援之手，1元、5元、10元……在短短兩天內，好心人竟然捐助了7萬多元。

溫州人民的愛心點燃了慧麗微弱的生命之燭！2007年10月31日上午，慧麗終于可以接受進一步的手術治療，主刀醫生是溫州第二人民附屬醫院的胸外科毛方敏主任。經過6個小時的手術，醫生宣布：手術非常順利！為了喚起女兒失去的部分記憶，陳國平一有空就教女兒背誦唐詩、數數兒、講笑話；為了防止女兒腿部萎縮，他和妻子每天都幫女兒腿部做運動。

報道后一段時間里，李軍的家屬始終沒有出現，也沒有承擔這起意外的責任。熱心的市民們憤怒了，紛紛來電譴責李軍家人的做法極不人道。有人說，你們即使沒有錢，至少應該給予受害者和家屬安慰和力所能及的幫助呀！

有一個88歲的老奶奶拄著拐杖來到醫院，對陳國平咬牙切齒地說：“這種人家，應該堅決讓他們賠償！”在這激烈的痛斥中，陳國平了解到，老人的兒子被人撞死了，但那撞人的小伙子以一顆真誠的心感動了她，老太太最后也原諒了那個小伙子！其實，彌補過失，也是對受害者的心靈安慰呀！

更多的市民強烈提出讓陳國平向法院起訴李軍，絕不能姑息養奸！還有些好心人看不下去，跟陳國平要來地址去找李軍的弟弟。可是，李軍的弟弟早已搬離那間出租房。

11月中旬，李軍因涉嫌過失傷害罪，被起訴到溫州市甌海區法院。至于李軍將負什么刑事責任，法院該如何判，判決多少，是否該讓李軍家屬賠償等一系列問題，陳國平并沒有多想。他相信法律會給他們這個不幸的家庭一個公正的判決。

就李軍本人的態度，筆者采訪了辦案民警得知，李軍準備接受法律的制裁，至于如何賠償他管不了那么多。那么李軍及其家屬到底該不該賠償呢？民警說，這次李軍意外砸傷陳慧麗的行為屬于民事責任范疇，需要等待法院進一步判決。

陳慧麗的病情有了明顯的好轉，大腦完全清醒了。12月20日是慧麗的生日，那天，陳國平問女兒：“你病好了最想干什么？”慧麗竟然脫口而出：“我想回家，回家的感覺真好哦！”短短的幾個字，讓陳國平壓抑了許久的酸楚噴薄而出：多么懂事的女兒，爸媽哪里還有家啊！但他知道只要有女兒在，家就在！他激動地強忍著淚水對女兒說：“等你完全康復了，爸媽就帶你回家！”

2007年12月30日，筆者前往溫州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采訪，專家說：“慧麗大腦已經恢復正常，但將來能否像正常人一樣站起來，還要看以后康復的情況。但有這對父母的堅強守護，兼之進行適當的治療，相信她能再次出現奇跡。”

律師點評：

劉曉亮(河北經貿大學商學院講師、河北省石家莊市成功律師事務所律師)

本案的法律事實比較清晰，“肇事者”李軍涉嫌過失致人重傷罪。過失重傷罪的本質特征在于：行為人既沒有殺人的故意，也沒有傷害的故意，只是出于疏忽大意或者過于自信，才造成被害人重傷的結果。如果有事實和證據能夠證明，行為人對自己行為所引起的重傷結果的發生并沒有預見，而且根據實際情況也不可能預見，則屬于意外事件，行為人不負刑事責任。這是判斷本罪成立的關鍵所在。

根據本案的法律事實，“肇事者”李軍完全應該意識到樓下可能會有人經過，自己從四樓跳下有砸傷或者砸死過路者的可能。與此同時，他的過失也造成嚴重的后果。因此，過失致人重傷罪成立，李軍應負刑事責任。而對于受害者陳慧麗，沒有義務預見也不可能預見到樓上有人墜落砸到自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根據2000年12月19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定》：因人身權利受到犯罪侵犯而遭受物質損失或者財物被犯罪分子毀壞而遭受物質損失的，可以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被告人已經賠償被害人物質損失的，人民法院可以作為量刑情節予以考慮。因此如果跳樓者李軍名下有自己的財產，或者有與他人共有的財產，被砸受害人可以通過法院提請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獲得賠償。

當然，如果受害者明明看到有人想跳樓，仍然不顧危險圍觀，自己也需要承擔部分責任。

（文中李軍為化名）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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