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媽媽，如何填補愛的空白

急診診斷書

姓名 費玉華 46歲 退休在家

姓名 劉立柱 48歲 公務員

自述 自從兒子上大學、自己內退回家后，妻子認為這半年自己簡直活在地獄里，什么都不順心，總是焦躁不安，卻又找不到原因。直到養了寵物乖乖，心情才好一些，可丈夫卻變得不可理喻，和寵物爭寵！丈夫覺得再也受不了妻子這樣了，整天不是和兒子吵架，念叨家里人的不是，就是和那只狗膩味在一起。不知道這個家里是人重要還是狗重要！盼著兩個人能夠重享幸福生活，可看到的只是絕望。

診斷 三口之家鐵三角的打破，帶來了整個家庭系統的失衡，每個人都需要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妻子迷失在失衡后的沖突狀態，拼命尋找替代品來填補空白，幻想著可以重新回到過去的幸福狀態，然而這種扭曲的關系形態卻給夫妻關系造成了傷害。在咨詢中，我通過家庭系統展示及家庭演變咨詢，使丈夫和妻子認識到家庭發展的不同演變階段，積極地為幸福重新定位，調整個人多重角色間的關系，為新空巢家庭打造新的快樂中心。

咨詢師 侯文君

確切地說，是一只狗把劉立柱和費玉華夫婦帶到咨詢中心來的。

“我跟您說吧，他就是心理變態，一只狗他都容不下！你多大個人啊？整天和我的乖乖過不去。我對乖乖好一點兒，你就看不順眼。告訴你，想把我的乖乖趕出去，休想！”妻子費玉華一進門就不依不饒地嚷嚷開了。

而丈夫幾次欲言又止，實在忍不住了，眼睛一瞪，也冒出一句：“那你就跟狗過去吧！”

一聽這話，妻子的眼里含了淚：“跟狗過，我憑什么跟狗過啊？我養只狗怎么就不行了啊？”

“你那是養狗嗎？你那狗比爺爺還優待，全家都得伺候著。我告訴你，要伺候你伺候，我可不伺候狗！”

“我操勞了大半輩子，兒子、老子，哪個不是我伺候？現在，我就想給自己養個寵物，沒想到……我真是太傷心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就這樣，夫妻兩個人把他們的矛盾在咨詢室里活生生上演了一出。那么，一只狗是怎么惹出這一大攤事的呢？

小狗戰爭，他和她的古怪生活

事情發生在兩周前，費玉華出門歸家，按照習慣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叫自己的狗，可是今天，連著叫了幾聲，卻沒有看到那個本應歡騰著跑來的熟悉身影。當整個家里都沒有找到心愛的小狗乖乖時，費玉華著急了，于是撥通了丈夫的電話。心急火燎的費玉華得到丈夫的回應卻是滿不在乎的慢慢悠悠。雖然不滿，一心找狗的費玉華卻也沒有在意，來到街上開始了大搜捕。

不幸的是，直到天黑，她也沒有找到心愛的乖乖。滿身疲憊地回到家，卻看到丈夫已經坐在電視前邊吃飯邊看起了體育節目。又傷心又失落的她，看到丈夫的悠哉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于是兩個人激烈地爭吵了起來。

這一夜，費玉華失眠了。

乖乖流落街頭的身影不時地出現在她眼前，乖乖會不會餓，會不會冷，乖乖會不會被壞人抓走，乖乖會不會被車撞……當想到乖乖渾身鮮血地陳尸街頭，她大叫著從床上驚坐起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沒有照顧好乖乖造成的，費玉華坐在床上放聲大哭。

而被驚醒的丈夫，開始很不耐煩，看到妻子真的很傷心，他也漸漸感到事情似乎并不像自己預期的那樣。于是，劉立柱說出了實情：長期以來對妻子養狗看不順眼的他，趁妻子不在，偷偷把乖乖送給了朋友。

費玉華完全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真相：丈夫瞞著自己送走了自己的狗，眼睜睜看著自己著急，看著自己滿大街跑著找狗，看著自己失眠流淚——這還是那個與自己同床共枕24年的丈夫嗎？這還是那個自己一心一意愛著的男人嗎？

“您知道嗎？那一瞬間，我深深地陷入一種恍惚感，我不敢相信啊！為什么我的生活會變成這樣呢？”

此時，咨詢室里的費玉華，沒有了最初的憤怒，整個人籠罩在莫名悲哀中。

而坐在一邊的丈夫微垂著頭，用力地反復搓著手：“你不要把問題擴大化好不好？”

“我擴大化還是你擴大化？是誰老是跟我的狗過不去？”

眼看著兩個人的火藥味越來越大，而這樣的爭吵相信已經在他們的生活中重復了很多次，實在是沒有任何積極作用。于是，我請他們稍微停頓一下：“我能體會到你們對對方都有些意見，不過爭吵并不是一個好的表達意見的方法，我建議你們換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好嗎？”

征得了兩人的同意，我要求他們以養狗為主題，填寫自己的感受：他喜歡她也喜歡、他喜歡她不喜歡、他不喜歡她喜歡以及他不喜歡她也不喜歡的內容。

兩個人拿著矩陣表格，認真地討論起來，一段時間之后，總算達成共識地把表格完成了：

其實填完這個表格，夫妻兩個人已經變得比較冷靜和放松下來了。不過，我們還是就一些兩人存在不同感受的畫線部分作了必要的分析。

“看到你寫乖乖挺可愛的，我覺得比較詫異，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乖乖的，像個幼稚的孩子。”妻子笑了。

“我不是討厭乖乖，我是討厭你對它的態度，你的做法讓我不舒服。”丈夫也敞開心扉直接表達。

“你說我花很多時間照顧乖乖，讓你覺得在我心里乖乖比你重要。其實，我沒這么想。你想想，我現在才46歲，從單位內退下來，整天待在家里還能干什么？你上班一天，我就在家里發一天呆。只有和乖乖在一起，我才不再覺得鬧心鬧肝。”

這時丈夫已經明顯軟化下來：“是啊，你那陣子不吃不喝，整天唉聲嘆氣，要不就是吵著要住到兒子的大學去照顧他，我也知道你難受。”

費玉華悄悄地涌上了淚水，說不出話，只是點著頭。

許久，她才又開口說道：“嗯。我看到你寫‘我強迫你和我一樣喜歡乖乖’，我其實是有種想和你去分享的感覺。”

“是啊，可是你那口氣，就跟命令我似的。”

“是嗎？可能我跟兒子這么說話習慣了。”

“我跟你說，兒子已經長大了！”

就在劉立柱這句話后，我看到費玉華一閃而過的表情，復雜而巨大的情緒幾乎破殼而出。我抓住機會，立刻問費玉華：“玉華，你聽到丈夫的話了嗎？”

費力控制著自己情緒的她，微微點了點頭：“我想先單獨咨詢，可以嗎？”

空巢媽媽，如何填補快樂空白

“我最煩他說兒子長大了，長再大也是我兒子。可真正讓我不能接受的，是兒子這一年來對我的態度。比如這次我一肚子火實在憋得難受，就給正在上大學的兒子打了電話。”

“你希望能夠得到兒子的理解。”

“是。可是，我真沒想到，兒子對這件事完全不以為然，只是無所謂地‘嗯’了幾聲。還說，我確實是把狗慣得有點兒不像樣。接著就開始反過來教育我，說我不夠關心他爸爸，不照顧家，就知道玩狗！我為這個家操勞的還少嗎？我給自己養條狗也成罪了？我把他養這么大，就是為了今天他來教訓我？我這輩子怎么就活得這么傻！”說到這兒的費玉華幾乎是捶胸頓足地邊流淚邊罵，情緒激烈得讓人詫異。

我清晰地感受到這一波強烈情緒的沖擊，開始仔細體會費玉華的感受，為什么說到兒子的她情緒反應居然比說乖乖時還要激烈。如果說，兒子的話加劇了乖乖事件，則這樣的反應就顯得非常不合常理了。這很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順著她的情緒，談起了她的兒子小鵬。

而費玉華簡直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止。句句不離兒子的她，深陷在對兒子的憤怒和委屈中：“我把他拉扯大，送他念大學，他告訴我煩！我就是想每個月過去看看他，他從小沒離開過家，連襪子都沒有自己洗過，突然就跑到另外一個城市，能讓人放心嗎？可是，我自己去趕車，我花錢，我自己都不嫌辛苦，他倒嫌我煩！這是什么道理？我真是寒了心啊！”

“兒子的這種態度，讓你很傷心。”

“是，我覺得兒子不需要我了，就要把我推開了。”這實在是一個母親最深刻的傷心。

不過，問題也悄悄潛伏在這里。“這種感覺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呢？”

“自從他去年上大學，一切就變得面目全非了。”這樣說著，費玉華仿佛又回到了那種難熬的痛苦中，“兒子長到這么大，我們娘倆兒從沒分開過。就算是青春期，兒子也基本上是有什么話都會和我說。可他一上大學，不知道為什么我就總覺得他在推開我，我剛問點什么，他就嫌我煩，不愿意和我說話。我有時候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家，心里就慌得不得了，連身體也變差了，經常失眠。可兒子頂多打個電話問一問。”

可以這樣說：兒子離開家獨立，是她生活變化的一個分水嶺。為了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因素導致她陷入如今的怪異生活，我采取了家庭圖示法。

“現在有一個圓，代表你整個家庭生活，請你分別列出兒子上大學前、上大學后沒有乖乖之前，以及有了乖乖之后你生活中重要的內容。”

當我們花很多時間完成了這些圖示，連費玉華自己都驚呆了。這就是她的生活。

“兒子的離開和我的突然內退，讓我突然陷入了一片生活空白。我渴望重新找回那種充實、踏實、被依靠的感覺。”

“所以才有了乖乖，你的精力大部分轉移到了它的身上。”

“是，我常有種我們相依為命的感覺，乖乖對我太重要了！”

“是乖乖填補了你突然出現的生活空白，填補了因為兒子的成長和工作的變化而產生的空白。”

“有時候，我是會開玩笑似的管乖乖叫兒子。”

“可是，你沒有想到乖乖還會給你的家庭帶來新的沖突？”我問。

點點頭，費玉華露出一絲苦笑：“真是按下了葫蘆又起了瓢，事情不像我想得那樣簡單啊。”

“現在我們已經看到了問題所在，你用替代的方法，想要填補生活空白，然而，實踐看來這并不是最佳解決方案，也許是時候來重新審視這個問題了。”

“嗯，我愿意這樣做。”

新空巢家庭，愛讓我們回歸快樂中心

在做通了費玉華的工作后，我安排了兩次劉立柱的個體咨詢。

咨詢中，最讓丈夫受不了的，是妻子對養狗的沉迷，其實丈夫早已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跡象：兒子上學后，妻子的狀態讓他很擔心，可同時，他也在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自打兒子降生，妻子就被兒子分走了，當然，那時自己也全心關心著兒子，有些不舒服但并沒有影響夫妻感情。但現在，兒子長大了，他滿心期望著妻子的回歸。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乖乖的出現，再一次奪走了妻子的注意，直接湮滅了美好生活的希望。憤怒油然而生！這才有了后來的沖動行為。

不過，看到妻子的驚慌失措，憤怒傷心，他已經后悔了，自己的行為實在不像個成年人。

因此，當我提議做一次兩個人同時的調節咨詢時，他欣然同意。

咨詢的當天，費玉華很興奮，她在咨詢室外悄悄告訴我，劉立柱昨天特意請她到外面用餐，親口為乖乖的事向她道了歉。還買了一根狗骨頭，送給乖乖。

走進咨詢室，我決定為他們做一次家族傳承的演示，以便促使他們自動進行家庭結構調整。

我先取出兩只盛有水的杯子：“玉華，這分別是你的父母，當他們相愛結合，”邊說我邊把兩只杯子里的部分水倒入第三只杯子，“于是有了你。”

同樣的我又對著丈夫做了一遍，并且在桌子上，我將杯子擺成并排的兩個倒三角，指著代表費玉華和劉立柱的兩只杯子：“我們每個人都來自家族，并且有義務把家族傳承下去。”這樣說著，我取出了第七只杯子，把夫妻倆杯里的部分水注入進來，“你們共同孕育了小鵬。”

“你們可以看到整個演變過程：由二二組合，變成三三組合，你們的結合，使家族變成了二二二形式，當小鵬降生，又變化為二二三。”

“一年前，新的變化再一次在你的家族里產生了，你們能夠看到嗎？”

這雖然是一個極其簡單的演示，可也正是這樣簡單而直剖核心的演示，使夫妻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費玉華拿起一只空杯子，輕輕地放到兒子的旁邊：“而我，試圖用乖乖來填補兒子離開的空位。”

我帶著贊賞和鼓勵點頭，希望她繼續說下去。

“兒子會找到屬于他的另一只杯子，我們會像我們的父母一樣，從三變成二。而我應該把圓的一半投注到丈夫身上。”這樣說著的時候，費玉華把兒子的杯子和乖乖的杯子都挪得遠了一些，把自己的杯子和丈夫的杯子緊緊放在了一起。

劉立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這個男子漢的眼中也涌上了淚水。不過，出乎費玉華意料的是，劉立柱輕輕地把乖乖的杯子又挪近了一些，放到了兩個人杯子的中心前方：“我在最開始就說過了，我也是喜歡乖乖的，所以，你不用割舍掉它。只要我的妻子能夠回來，我們就來共同養育它好了。”

“立柱！”費玉華真的感動了，她緊緊地握著丈夫的手，“對不起啊，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什么傻話，你也累了這么多年了，咱們互相照顧。只要我們都健健康康的，以后幾十年有很多好生活等著我們享受呢！”

是啊，每一個家庭的演變，這些階段都是必然經歷的，如何調試，恐怕是所有新一代空巢家庭都要面對的問題吧！

不過，答案其實很簡單，只要協調好自身多重角色間的關系，恰當地轉移生活中心，愛會讓每一個人重新回歸快樂中心！

專家的話:

每一對中年夫婦都應該認識到：子女作為家庭中心是有其時期性的，一旦子女成年，必然會脫離原生家庭，而造成整個家庭的空巢現象。此時，父母應清醒地認識到這種轉變的不可逆性，從而積極地調整自己的生活中心和生活節奏，而不是一切圍著孩子轉。

同時，我們會發現家養寵物常常會擔負一定的家庭心理角色。在我們的這個案例中，小狗成了孩子的替代品。要知道，不合理的替代品，不但不會解決問題，還會帶來新的沖突。因此，合理的家庭結構需要給家養寵物以清醒合理的定位，并且得到整個家庭的認可和接納。

2000年后，我國第一批獨生子女家庭開始正式面臨空巢現象，加上社會發展帶來的提前工作期結束，更延長了許多中年家庭的空白期。因此，必須動手在3個方面加以調整，即建立新的生活規律、回歸二人的情感支持系統、確立新的生活目標。

（責任編輯/王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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