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跑跑”白發老娘懇請：讓我兒回歸正常的生活吧

新聞背景

2008年5月22日，四川教師范美忠，在天涯論壇寫下《那一刻地動山搖——“5·12”汶川地震親歷記》一文，文中講述了自己在地震中棄學生而不顧，只身逃命的過程，并且發表了地震來臨時“只救女兒不救母”的驚人言論。一石激起千層浪，網民們開始口誅筆伐，甚至送他一個頗有戲謔意味的外號——“范跑跑”。在一片責罵聲中，范美忠身在四川隆昌老家的70歲老母親李國民，也受到牽連。隨著事情愈演愈烈，這位老母親又將如何面對聲稱“不救母親”的兒子呢？

母親的憂慮：北大畢業的兒子跑來跑去

今年70歲的李國民是四川省內江市隆昌縣瓜子巖金鵝鎮人，育有三男兩女，今年36歲的范美忠是她最小的兒子。

在李國民的記憶里，范美忠從小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但學習成績特別好，連年被選為班長。從小到大，李國民對孩子們的教育，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起碼的要求就是要誠實。

然而再成功的家教也有疏漏，范美忠不乏誠實，卻養成了傲慢的性格。

1993年秋天，范美忠以隆昌縣文科高考狀元的身份，被北京大學歷史系錄取。自此，范美忠成為村民們教育孩子時的榜樣。4年后，大學畢業的范美忠選擇到四川自貢蜀光中學教書。李國民曾問兒子，一個北大畢業生，選擇到一所中學去教書，會不會虧了點？范美忠告訴母親：“在北大讀書這幾年，我才發現我們這里的教育太落后了。我選擇回家鄉來教書，就是要改變這里落后的教育狀況！要不了3年，我就會當上校長！”然而，他畢竟太年輕了，看不到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

范美忠的第一堂課，不到20分鐘就講完了，然后對學生說：“這么簡單還要我講？”接下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一些天南海北的事，還將課本批得一無是處。就這樣，除了上課不按教案講外，他還不備課，上課時隨心所欲，肆意講一些與課本無關的內容，結果造成他所教的學科考試成績不理想，受到了學生家長的非議，甚至有同事說他是在“誤人子弟”！

有一次，校長特意來聽他的課。誰料，范美忠說：“我不想帶高三，因為我不想摧殘學生！”校長聽了臉色大變，說：“難道高三老師都是在摧殘學生？”他默認了，與校長一同來聽課的其他高三老師則臉色尷尬。

范美忠張揚的個性與好出風頭的性格，多次成為他工作和生活中的絆腳石。3年后，范美忠不但沒當上校長，反而連一個教研組長也沒撈到。2000年3月的一天，當學校領導嚴厲批評他后，范美忠不辭而別，隨后到了廣州。當李國民在電話中詢問兒子辭職的原因時，他說學校教育環境封閉和壓抑，使他沒有發展的空間。李國民不懂他講的那些大道理，便勸他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按照領導的要求好好教書，別把過錯都推給學校。

在廣州，范美忠的大學同學介紹他到一家報社做編輯，但沒干多久，他就辭職了。2003年4月，他又在杭州外國語學校教了兩個月的語文。在短短幾年里，范美忠先后換了不下10個工作。經常性的失業，使他有時連生活都沒有著落，還要母親接濟，真是讓李國民操碎了心。

2004年底，范美忠在老家都江堰光亞學校找到了工作，教國際班語文。

光亞學校是一所特殊的貴族學校，相當于在國外讀的預科，學生畢業后就可以直接出國留學。由于這里完全采用西方式的教學方法，范美忠在光亞中學如魚得水，工作出色，受到了學生和家長的歡迎。但是，在寬松的教育環境里，范美忠的個性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張揚了，甚至揚言說他已經是“中國最優秀的文科老師之一”！

2005年1月，范美忠結婚了。在婚禮上，范美忠對母親說：“媽，你為了把我撫養成人吃了很多苦，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要讓您享清福！”婚后，他把家安在了成都，時不時也會將母親接過去小住。

對范美忠身上的缺點，李國民極力想讓他改正，但兒大不由娘，他對母親的忠告置之不理。李國民便告誡他說：“你的這些老毛病不改，以后會吃大虧的！”果然，李國民的擔心很快就應驗了。

母親的心痛：兒子“驚世言論”牽連老娘

2008年5月12日午飯后，李國民像往常一樣，上床午睡。正在迷糊之中，突然感覺地動房搖。在屋外的大兒子范美方一邊高喊“地震了，快跑”，一邊沖進家門，背著母親就往外跑。到達屋外安全地帶，李國民心急如焚地對大兒子說：“美方啊，快給你弟弟美忠打個電話，問一下他那邊的情況?！狈睹婪矫爸嗾鸬奈ｋU返回屋里，拿起電話就撥，但一直撥不通。李國民急得直搓手，流著老淚說：“怎么辦??？美忠那里一點消息都沒有，真是急死人?！?/p>

5月14日晚上7點多鐘，李國民正在吃晚飯，家里的電話響了。她沖上去，拿起電話，話筒里傳來小兒子熟悉的聲音：“媽，我們這里地震了，家里還好嗎？”聽見范美忠的聲音，李國民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媽很好，兒子，你呢？”聽范美忠說他們都安然無事，李國民繃緊的心才放松下來。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5月23日上午11點左右，李國民從地里摘了兩個南瓜回到家，準備生火做飯。這時，茶幾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聽筒“喂”了一聲，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咆哮聲：“你他媽養的什么兒子？我要是你，早就扯根頭發吊死了，長江又沒蓋子，你為什么不去跳河死了算了！” 李國民活了這么大年紀，還沒被人罵過，心想對方可能是打錯電話了，就耐心地說：“小伙子，你打錯電話了?！睂Ψ姐读艘幌拢瑔柕溃骸澳?，那你是范美忠的媽媽嗎？” 李國民說：“是！”誰知對方聽了，又咆哮起來：“我罵的就是你，我要是你，生了這么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早把他扔茅廁里淹死了！”

李國民心想，一定是兒子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想到這兒，她急切地說：“美忠什么事惹到了你，你跟我講，我會好好管教他的。”但對方根本就不聽她說，扔下一句：“他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問那個畜生好了！”說完，“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李國民心里害怕極了，難道是兒子真出什么事了？這時，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了，李國民拿起電話，這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對方罵了幾句“養兒不教母之過”的話，就掛了電話。

兒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得罪了誰？李國民急忙給兒子打電話，但他的電話一直占錢。后來，辱罵李國民的電話不停地響起，一個接一個，以致她一聽到電話響，頭皮就發麻，渾身發抖，根本不敢接。接連幾天，謾罵電話不斷打進來，深更半夜也不停，吵得她覺也睡不成。無奈之下，李國民只好把電話線拔了。

隨后幾天里，莫名其妙的事接踵而來。李國民走在村里，平時看見她遠遠就會打招呼的鄉親們，都冷冷地看著她，全沒有了以前的熱情勁兒。有的人甚至在她走過后還在后面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么。直到6月5日，遇到好姐妹何三娘，她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上午10點多鐘，李國民到村里小賣部去買鹽，路過非常要好的老姐妹何三娘家，李國民正要打招呼，誰知何三娘的兒媳婦看到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李國民心里納悶兒，上前敲起了何三娘家的門，問道：“三娘，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大家對我這么冷淡，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得罪大家了？”何三娘隔著房門說：“沒事兒，你快走吧！”李國民一屁股在門口坐下來，說：“你不給我說清楚，我就不走了?！焙稳镞@才打開門把李國民拉進屋里，將最近鄉親們議論范美忠的事說了出來。

李國民這才知道：原來，5月22日，范美忠在天涯論壇上發表了一篇題為《那一刻地動山搖》的文章，文章里他得意洋洋地說：“在這種生死抉擇的瞬間，只有為了我的女兒我才可能考慮犧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親，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會管的……”這篇文章發表后，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抓住范美忠文章中“不救學生，甚至連母親都不救”的觀點，從道德、倫理和法律等方面對他進行了口誅筆伐，并給他取了一個頗有戲謔意味的外號——“范跑跑”。

聽到兒子說過“連母親都不救”的話，李國民氣不打一處來，“咚”的一聲昏倒在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捶胸頓足罵道：“天啊，這混賬東西，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出這樣的話來！”李國民灰溜溜地回到家，心里非常難受，讓三兒子范美良給小兒子范美忠打電話，讓他趕緊回家來，向鄉親們解釋清楚到底是咋回事。然而，身陷口水旋渦的范美忠正頻頻接受媒體采訪，四處申辯他的觀點，哪有時間回老家聽老娘訓話啊！隨著“范美忠事件”不斷升級，受到“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只要與“范美忠”三個字扯上關系的人，都受到網民們的攻擊，包括李國民、范美忠的妻子和光亞學校的校長卿光亞先生……

母親的寬?。合Ｍ麅鹤幽芑貧w正常生活

6月10上午，李國民出門碰見平時關系不錯的張大嫂，急忙打招呼。誰知，張大嫂對著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就把頭扭向一邊了。李國民尷尬地愣在那里，半晌才訕訕地下地干活。

經受了鄉親們一連串的白眼和冷遇，李國民的心情非常不好。晚上9點左右，李國民叫三兒子再給范美忠打電話，惱火地說：“范三，你跟他說，他要再不回來，我就去成都死在他面前！”

6月11日中午，迫于母親的壓力，范美忠帶著滿臉疲倦回到隆昌老家，他手里提著一大堆買給母親的營養品。看到兒子的那一瞬，李國民氣得臉都變色了。鄉親們見范家的“風云人物”回來了，都圍到李國民家來看熱鬧。面對母親嚴厲的眼神，范美忠心虛地低下頭。半晌，他才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李國民氣得臉都青了，“我不是你媽！你還知道我是你媽？你不是連老娘都不救了嗎？”可能太激動了，李國民一下被嗆得不住地咳嗽。范美忠見母親氣成這樣，急忙上前給她捶背。等她緩過氣后，他拉住母親的手，說：“媽，您老人家真要覺得我做錯了，就打我消消氣吧！”聽了這番話，李國民的心又軟了。

接著，范美忠解釋說：“當時說不救你的那番話，我是故意夸張了說的，目的是引起人們的爭論。你要真在我身邊，我哪能不救你呢？” 李國民聽了說：“你白紙黑字寫的，還在說假話！”范美忠回答道：“媽，真的，你連你兒子都不相信了？我身上毛病雖然多，但從來不講假話?！币慌缘娜齼鹤臃睹懒家矂衲赣H說：“媽，你多心了！地震時，你要真在小弟身邊，他怎么會不救你呢？他們文人寫文章，隨便說說的，別人當真，你咋能跟自己兒子較真呢！”聽了這話，李國民的情緒才稍微平復。

李國民拉起兒子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忠兒，這次你真的做得不對！地震時，你怎么可以拋下學生就獨自跑了呢？你是個老師，以后哪個家長還放心把孩子讓你教呀？”范美忠低下了頭，說：“媽，這番話我已經反復解釋多遍了，我當時真是被震蒙了??！如果我還有自控力，我哪能不喊他們一起跑呢？我從來沒經歷過這么大的地震，當時根本沒來得及多想就跑了，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事后，我也責備自己，怎么不組織學生撤離就跑了！關于這點，許多人也都理解我的呀！”

為了證明自己講的話是真的，范美忠拿出筆記本電腦，用無線上網卡接通了網絡，把網友們的留言一頁一頁讀給母親聽，一連讀了4個多小時，李國民才相信他的話。但她還是生氣地說：“那你為什么還要接受電話采訪，到處去亂說，你真是把媽的臉都丟盡了。媽活到這么大把年紀，還被人指著鼻子罵！” 李國民想起這段時間來所受的委屈，禁不住老淚縱橫。

范美忠難過得流淚道：“媽，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子。我原以為，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引起人們爭論，然后來解決我所提出來的那些教育中存在的問題，沒想到反而惹來一身禍！”說完，母子倆抱頭痛哭。

過了許久，李國民的情緒才慢慢平復。剛開始她是很生氣，覺得兒子做得不對，可是慢慢地，又覺得兒子的做法沒有那么可恥，相反的，他只是說了一些實話。更何況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當媽的不能原諒自己孩子的呢！

第二天早上9點，范美忠的手機響了，是光亞中學的卿校長打來的。李國民看到兒子說話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知道學校方面可能要處理他了。果然，由于此次事件在社會上造成的不良影響，學校決定解聘范美忠。

當晚，范美忠輾轉難眠，半夜時分還沒睡著。李國民見兒子唉聲嘆氣的樣子，心都碎了。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說：“忠兒，你不要再難過了。我還是老話，事情已經發生，重要的是你要吸取教訓。人生的路還長著哩，媽相信你能趟過這條河。”聽了這話，范美忠猛地撲進母親的懷里，放聲大哭。李國民安慰他說：“兒啊，實在不行就回家來種地吧，只要媽還活著，就餓不死你！”范美忠含淚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飯后，范美忠還是執意回成都了。畢竟，那里有他的家，有他的妻子和女兒！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闭l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誤呢？關鍵是要知錯能改，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采訪結束時，李國民堅定地說：“美忠其實是個孝順的孩子，平時對我很好，在老大和老三生活有困難時，也都幫過他們。現在大家對他罵聲一片，我們更不能傷害他，全家人都會幫助他，希望他能夠回歸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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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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