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年像藥罐子一樣的妻子能給丈夫帶來幸福嗎?半年來我沒有盡到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我只給他帶來無盡的煩惱,成了他一個不能甩掉的包袱。
病痛磨平了我對生命的渴望,也磨碎了我的幸福
如果沒有那場病痛,也許我的婚姻會延續到老。那年春天,我的體重急劇下降,伴隨著食欲不振和經常性高燒。更難受的是,腹部總是隱隱作痛。丈夫許然注意到了我的變化,帶著我去醫院做全面檢查。
幾天之后我拿到了體檢報告單。醫生面無表情地對我說:“種種跡象表明,你患的是盲腸癌。”這句話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任何病癥后面加上一個“癌”字,就意味著已經對生命宣判了死亡。
我和許然結婚才兩年。在查出我的病之前,我們的生活剛剛開始好起來。我終于拿到了注冊會計師的資格,而許然自己開的一家電腦耗材店也逐步走上正軌。
可所有的一切都因為病魔的降臨而改變了方向。為了給我看病,許然將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甚至把剛買回來的汽車低價賣了。從那之后,許然將白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店里,他說必須好好掙錢給我治病。晚上,他會到醫院來看我。沒到兩個月,原本健壯的他明顯瘦了,眼眶深陷了下去。
那段時間,我才知道人的求生欲望是多么強烈。我買了許多關于盲腸癌病理方面的研究書籍,也積極配合醫生做治療。可吃了各種瓶瓶罐罐的藥后,我的病卻連一丁點兒緩解的跡象都沒有。我時常在深夜從夢中驚醒,看著冰冷的白色墻面,聽著偶爾從醫院走廊里傳來的腳步聲,我覺得自己特別無助,特別害怕。想到每天住在醫院里要花費大筆的錢,想到許然每天來醫院看我時疲憊的樣子,我任性地要求回家。我不愿意待在醫院里,那里只會讓我想到死亡。
許然見我如此堅定,就和醫生商量帶我回家。從那之后,醫生會上門給我看病,觀察病情。白天許然會在店里忙碌生意,婆婆開始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因為我的病,高傲的許然不得不向親朋好友借錢。每天,他都得早起去店里打理生意,晚上還得照顧我。我很心疼許然,可我的心疼在昂貴的醫藥費面前變得蒼白無力。
漸漸地,我的心情變得很差,動不動就對許然大吼大叫,指責他的不是。見他沉默,我就歇斯底里地問他是不是盼著我早點兒死,好讓他解脫。可他聽了我的話始終沉默著,不和我爭吵,也不辯解,依然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時間的流逝磨平了我對生活的希望,每當想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我就會長長地嘆息。而這樣的嘆息控制不住地在我和許然之間蔓延,我嘆息后,許然就會沉默地看我一眼。
那天深夜醒來,許然沒有睡在床上。房門是虛掩著的,他在客廳里接電話。他用壓低了的聲音說:“她得了這個病,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只想好好送送她,到時候我們才可以沒有遺憾地在一起,要不然,我會一直心存愧疚。”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我聽得特別真切。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床上繼續裝睡。許然掛掉了電話,回到臥室,輕輕地幫我掖好被子。
許然也許太累了,沒到3分鐘就已熟睡,發出了輕輕的呼嚕聲,而我的淚水卻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以前,我曾開玩笑地問許然,如果我走了,他想找個什么樣的妻子。可他卻沉著臉問我能不能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現在,看樣子許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我想怪他不忠,想當面質問他到底和誰打電話,想問他是不是等我死了之后就娶那個女人。這些想法一直盤旋在我腦中揮之不去,讓我輾轉難眠。坐在床上,借著月光,我看著梳妝臺上那一堆藥瓶,心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病,許然怎么可能這樣對我?
一個長年像藥罐子一樣的妻子能給丈夫帶來幸福嗎?半年來我沒有盡到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我只給許然帶來無盡的煩惱,我會莫名其妙對他發火,會挖空心思挑他的毛病,我甚至覺得只有和他吵架才能證明我是活著的。是我給了他壓力,成了他一個不能甩掉的包袱。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所以他必須承受這些壓力和無理取鬧,更難過的是,他所承受的這一切都不能對我訴說。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責怪許然。反正我的日子也不長了,既然他現在有了合適的對象,那就隨他去吧,我已經沒有精力再折騰了。
似乎從那天之后,我的身體和精神越來越不好,經常吃不下東西,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每天吃大把的藥卻依然減輕不了病痛的折磨。
有一天,我精神稍微好一點兒,于是決定去店里看看許然。到了店里,我和許然打了一個照面。可我們都愣住了,他正親密地和身邊的女孩十指相扣。
那個女孩也怔怔地看著我,隨即就紅了臉。許然迅速地將手松開,神情忐忑地問我:“小葉,你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到這里來了?”
我勉強擠出笑容說:“太悶了,就想出來走走。”
一時無言,我提議3個人去外面吃頓午飯。席間,我幾乎沒有動筷子,根本就吃不下去。那個女孩叫王若,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看得出來,她和許然也吃得心不在焉。
其實,我只想認識一下這個女孩,我想知道讓許然動心的女孩是什么樣子。王若的長相讓人感覺特別干凈,一副很乖巧的樣子。每當我和她說話時,她都不敢和我正眼對視,只是低著頭回答。
那天晚上,我只是對許然說這個女孩還不錯,人很單純。
許然聽了僅僅是沉默著。我想對他說一些祝福的話,想說以后要好好珍惜這個女孩,可是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我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在水流聲里無聲地哭了。我為我們心照不宣的沉默感到悲哀,我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這么快。
生命之路柳暗花明,婚姻卻撕裂成一地碎片
母親為我的病四處求醫。終于有一天,她在黃海之濱的一個村子里尋訪到一位老中醫。她給我打電話說:“這位老中醫醫術高明,救了許多連大醫院都說治不好的病人。我這兩天就趕回去接你,他已經同意給你看病了。”
握著話筒,我幽幽地想,不管能否治好病,死馬當活馬醫吧。
許然知道這件事后要把店交給朋友打理,和我一起去老中醫那里。我看著他憔悴的面容,拒絕了。其實我也想讓他陪我走完最后的路,可一想到王若,我的心卻五味雜陳。她是他的新歡,而我是他病入膏肓的舊愛,每想到這一點,我就不愿意再面對他。
就這樣,我隨著母親去看病,為了活下去的渴望,也為了躲避許然。我想維持這個家庭表面的和諧,如果我真的死了,許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而不至于有太多的難堪。
有句成語準確地形容了我那時的處境——絕處逢生。直到現在,我都難以相信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我不知道是我的病被診斷錯了,還是吃了老中醫的偏方產生了奇效,總之,我的病情開始有所好轉。半年后,我竟然完全康復了,甚至比沒有生病前胖了許多。到當地的醫院檢查后,醫生根本不相信我得過癌癥。
人生有時就是這樣讓人不可思議。
身體好了之后,我希望能和許然一起將過去的事情都忘記,重新開始。我相信我們大學3年的感情基礎很牢固,加上兩年的婚姻,許然不會不知輕重。也許,王若只會成為他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七夕情人節的晚上,我做了許多許然愛吃的菜在家里等他。打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他說馬上就回。可這個“馬上”太漫長了,到了10點,我都沒有聽見他回來的腳步聲。
等著等著,我在沙發上睡著了,許然什么時候回的家我竟然不知道。他輕輕地叫醒我,讓我回臥室睡覺。我睡眼惺忪地看著他,撒嬌地伸出雙臂要他抱。可他卻定定地看著我,猶豫了很久,直到我胳膊麻了才抱起我。
看著他猶豫的樣子,我的心隱約地不安起來。我們之間存在著王若,這成了我們繼續幸福的障礙。我知道我必須主動來解決這件事情,我和許然必須恢復到先前幸福的狀態。于是,我柔聲地問許然:“我們是不是該要個孩子?”
許然聽到這句話后想都沒想就否定了:“你身體剛好,等過段時間再說吧。”他說話時的溫柔讓我覺得很幸福,我們很久都沒有這樣了。那晚,我緊緊地糾纏許然,可他的力不從心以及到最后關頭都不忘記采取措施的謹慎讓我覺得不安。
第二天在家,我準備好好打掃屋子。可當我打開客房時,房間里的擺設讓我大吃一驚。窗簾和床單都是溫暖的粉色,這是許然最不喜歡的顏色。他說粉色是最嬌氣的顏色,稍微不注意就會留下臟痕。我從來沒有把客房裝扮成這樣,也很少打掃,可這房間里的干凈卻清楚地顯示著前一段日子有人住過。
我慌張地打開衣柜,試圖想找到什么卻又不希望找到什么。可最終,我在底層抽屜里看見了一套粉色的棉布睡衣,它被擠在抽屜的最里面,似乎是被人遺落的。
我怔怔地看著陌生的睡衣,想到第一天回家時,臥室里的梳妝臺上落了一層灰;想起許然有好幾次從浴室出來后徑直走到客房前。這些無一不顯示出,許然之前住在客房,而這套睡衣的主人毫無疑問就是王若。
我心煩意亂地看著客房的一切,開始打量整個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訴我,這個家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的存在。想著想著,我心如刀割。許然真的將王若帶到家里了?我不敢想象他們曾經在客房里糾纏的樣子。
不愛了,放手了,誰也不怨誰
胡亂想了一通后,我決定去店里看看許然。在店鋪前,我看見王若正坐在吧臺邊上,許然背對著我和她說話。想到這個女孩曾經住在我和許然的家,我控制不住地氣得直抖。我顫抖著手,推開了玻璃門。
許然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而王若也站了起來。她的臉上有淚痕,似乎哭過。隨即我就看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不錯,她穿著寬大的孕婦裝。她竟然懷孕了!
我終于知道許然為什么對我說現在還不是要孩子的時候。他和王若已經有了孩子,能和我再要孩子嗎?他如果在乎我,會這樣對我嗎?
在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憤怒地打了王若一個耳光。不知是不是因為我下手太重,她差點兒沒站穩。許然氣急敗壞地推開我,大聲地對我吼道:“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說,你干嗎要打她?”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王若,眼神里滿是心疼。我的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本來我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那里,可現在我只想逃離這個地方。
回到家,我突然覺得家里特別臟。我用抹布認真擦拭所有的物件,從臥室到客廳到廚房到衛生間。我一遍又一遍地拖著地板,我將許然前一段時間所穿的衣服重新洗了,我要在這個家里擦除他們曾經的一切。
許然直到深夜才回來。他一臉冰冷地看著我擦地板,然后問我:“小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想怎么樣?”
他的話讓我一陣心寒。我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不是我想要怎么樣,而是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樣。王若的孩子如果不是你的,你剛才就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你竟然趁我不在家時把她帶到家里,你讓我情何以堪?”
許然聽了我的話又沉默了。他開始抽煙,沒多久,整個客廳煙霧繚繞。這層窗戶紙已經捅破了,至于是要修補還是繼續任其擴大,就看許然的態度了。
良久,許然開口了。他安靜地看著我,邊抽煙邊說:“小葉,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其實,在我和小若剛開始有苗頭時你就知道了。可那時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沉默了。我不知道你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了默許,盡管這樣的想法顯得我很無恥。我不該在你生病時弄亂了自己的陣腳,可我的壓力太大了,你的病甚至帶動了我的消極,我常常覺得自己已經老態龍鐘了。我還不到30歲,因為你的病,我跟人借了許多錢。每當我看見債單上那一筆筆錢就喘不過氣來,而你也一直給我施加壓力,不是吵就是鬧。要不是小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過來。我是慢慢喜歡上她的,開始還能控制,可到最后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她了。”
我問他:“所以你在想,我這個病反正也治不好,等我死了之后就準備娶她?”
許然沉默了一會兒說:“小葉,其實這兩年我們幾乎沒有什么感情了。我們還是離婚吧,她有了我的孩子……”
他說完就到臥室收拾自己的衣物,沒有任何表情地離開了這個家。從此,他再也沒有踏進這個家門,甚至連離婚協議書也是通過快遞送到我手上的。
或許是之前面對過死亡的威脅,我看淡了這一切。從一開始知道他和王若的事情后,我已經默許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是當時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下來。許然說的話是真的,我和他所有的感情在這兩年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我當初之所以那么心痛是因為我的不甘心,畢竟我舍不得一下子就放棄我們5年的感情,我只想試圖掙扎著去挽留,給自己一個交待,讓自己以后不至于后悔。
就這樣,我平靜地和許然離了婚。朋友知道后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們原以為我不會放手。其實在我看來,感情就是這樣,不愛了,就散了,誰也不怨誰。
(責任編輯/李彥)
E-mail:liyan84221@163.com
Tel:(010)51026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