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是婚外情的受害者,但他卻沒能戰勝理智,犯下重罪并潛逃數年;盡管他是罪孽深重的罪人,但他卻在他人性命最危急的關頭。挺身而出并成功相助。人生跌宕,浪子回頭金不換,這種人性的自省與回歸才是時代之所需。
2008年1月13日,由連云港開往武漢的1441次列車緩緩停靠在終點漢口站。列車上走下一位神情疲憊的中年人,他徑直走到在站臺上等候的民警面前,雙手一伸,平靜地說:“我就是投案自首的逃犯趙登。”
然而,就在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里,他還是一位見義勇為的醫生,憑著冷靜的思維和高超的醫術,在火車上成功解救了一對母子的生命。
他真的是潛逃在外的罪犯嗎?
怒殺情敵,優秀醫生逃跑了
2002年,26歲的趙登從同濟醫科大學研究生畢業后。分配至黃岡市某醫院外科,成了一名手術醫生。由于他虛心好學,業務出眾,很快成為醫院骨干。
2003年10月1日,趙登和手術室護士周小珊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沒多久,他就被破格提升為普外科副主任。從此,趙登一心撲在工作上,從而冷落了新婚妻子。再加上周小珊又調離了手術室,這樣她連每天見到丈夫都很困難,她越發感到失落。
半年后,周小珊在注射室邂逅了曾經的追求者嚴華。嚴華得知她備受丈夫的冷落,便使出渾身解數來安慰她,博取她的歡心。
嚴華的浪漫多情與趙登的麻木無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慢慢地,周小珊的感情天平開始傾向于嚴華。沒多久,她就和嚴華發生了關系,并答應盡快和趙登離婚。
2004年6月,周小珊正式向趙登提出離婚。并坦白了她和嚴華的關系。趙登目瞪口呆,但他堅持不肯離婚,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建立還不到1年的婚姻大廈轟然坍塌,更沒有辦法接受妻子是為了別的男人而同自己離婚!
然而,周小珊是鐵了心要離婚。一氣之下,趙登動手打了她。周小珊一扭頭,摔門而去,住進了嚴華為她購置的房子里。一周后,趙登收到了周小珊委托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趙登氣得沖進周小珊上班的注射室,將協議書撕得粉碎,引得患者都圍過來看熱鬧。
趙登的過激行為遭到了醫院領導的批評,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此后幾臺由他主刀的手術接連出現失誤。領導毫不留情地撤銷了他的副主任職務。趙登將這一切都歸咎于周小珊,多次沖進她的辦公室大吵大鬧。沒多久,周小珊干脆辭職了。
2004年9月12日,趙登通過多方打聽,找到了周小珊和嚴華的住處。兩個男人一見面就扭打起來,文弱的趙登根本不是嚴華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他就被打倒在地。就在這時,趙登猛然發現身后的茶幾上放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水果刀,他猛地抓起它朝嚴華的左胸捅去。那是心臟跳動的位置……
看著嚴華捂住胸口倒在了血泊中,趙登才從恐慌中清醒過來,他趕緊撥打了120。半個小時后,120趕到現場,可是嚴華的瞳孔已經放大、早就沒了呼吸。趙登知道,這意味著嚴華死了!
趙登趁著混亂,趕在警察到來前逃離了現場……
隱姓埋名,流亡在外的日子苦不堪言
單位是不能去了,家也不能回了,就連親戚朋友都不可以投靠,這時趙登猛然在口袋中摸到一張紙片,掏出來一看,是當天下午4點多飛往上海的機票。
這張機票是趙登5天前預定的,有一個外科學術會議在上海舉行。他看了一下時間,12點過5分。于是。他當即攔下一輛的士,從黃岡直奔武漢機場。
到達上海后,趙登不敢過多停留,第二天一大早就乘大巴來到南京。惶惶不安的他依然不放心,他認為小城市目標比較小,會更安全。2004年9月15日,趙登來到了連云港市。
他在連云區云臺山附近租了一套簡陋的二居室。付完一個月的房租后,身上的盤纏也所剩無幾。他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冷靜地想了許久,覺得當務之急是要找一份工作。于是,他化名為“劉磊”。在一家私人小醫院當上了外科醫生。
由于趙登醫術精湛,而這家私立醫院接診的多半是些小手術,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但無論是醫院領導還是同事,都覺得他不像是“從一個小地方、小醫院出來的”。“放棄大醫院的好前途。投奔小醫院,誰都會聯想這背后的秘密和目的……”趙登思前想后,果斷地向這家醫院遞交了辭職報告。
2005年3月,趙登重新找了一份工作——碼頭搬運工。雖然這份工作既辛苦又錢少,但他卻干得心甘情愿,他認為只有這樣低級的工作才能掩人耳目。
為了節約錢。他不得不從出租屋搬到碼頭宿舍。12平方米的宿舍一共住著8個搬運工。狹小的空間轉個身都困難,充斥著刺鼻的汗臭、腳臭、煙味、霉味,這簡直讓當過醫生的趙登無所適從。他頻繁地洗手、晾曬潮濕的被褥,卻頻頻遭來工友的冷嘲熱諷,趙登擔心自己的“另類”再度引起懷疑,只好強忍著用滿是油污的臟手吃東西,睡在散發著霉臭味的被褥里,
逃竄在外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趙登無比想念家鄉,想念醫院領導對他的器重,想念媽媽親手給他織的毛衣……而這些,統統都因為他一時的沖動而變得遙不可及!
趙登也想過投案自首,但是一想到將要在冰冷的監獄度過凄苦的一生,他又感到后怕。更重要的是,他內心對周小珊依然充滿仇恨,“我為了她坐牢,而她說不定又對其他男人投懷送抱呢!”
生命告急,被通緝的醫生挺身而出
2007年2月,趙登在連云港偶然結識了黃芳。黃芳是山東省文登市某醫院的婦產科醫生,家境殷實,還有一定的社會關系。他覺得黃芳這個人單純、信得過,于是坦言自己也是一名醫生,希望能和她合伙開門診,還許諾盈利的70%都歸她所有。
2007年4月2日,由黃芳作為法定責任人,投資200多萬元的婦產科醫院開業了。雖然趙登從前是外科醫生,但實際上外科和婦產科的手術并無本質上的區別,像人流、剖宮產等手術甚至更簡單。
醫院的效益蒸蒸日上,黃芳也信守諾言,從不深問趙登的過往,而趙登繼續以假名、假證工作和生活。良好的聲譽、不錯的薪水、穩定的生活,更讓趙登不愿意投案自首。
3年多逃亡的日子,趙登也認清了自己的過失,如果當初多些時間陪妻子,也不至于讓她對丈夫、對婚姻失望;如果不是自己的沖動;嚴華也不會命失他手。但如今,所有的悔恨都為時已晚。
轉眼到了2008年,這已是趙登在外潛逃的第4個年頭了,他決定冒險回老家探望母親。趙登的母親李蓉花60多歲了,患有高血壓、冠心病等多種疾病,過去一直都是趙登為她看病、準備藥物。如今也不知她老人家身體如何,一想到這里,他的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
1月12日,趙登向黃芳請了7天探親假。為了保險起見。他買的是沒有空調的臥鋪車票,通常坐這種車的多半是學生和農民工。下午3點52分,載著趙登的列車由連云港向武漢方向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登從睡夢中被列車廣播驚醒:“各位旅客,現在14號車廂有一位孕婦突然臨產,請問在座的旅客中有沒有婦科醫生,請予以幫助……”
這則通知引起車廂騷動,許多旅客都往14號車廂涌去。趙登本能地站起來,隨著其他幾位旅客向14號車廂走去。走到半道上忽然意識到不妥,因為自己是個通緝犯,而14號車廂肯定有許多乘警守護在孕婦身邊,此去等于自投羅網!
趙登又返回到自己的車廂,但是怎么也睡不著,列車員的求助通知依然不停地播出。一會兒,對面鋪位的旅客從14號車廂返回來:“場面太恐怖了,老遠就能聽到孕婦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趙登聽到這里一下子站了起來,但隨即又頹然地坐了下來。“如果我不是一名在逃犯,一定會挺身而出,可我是醫生。救死扶傷也是我的天職啊……”他矛盾極了。
不一會兒,趙登又聽另外一名旅客說,那位孕婦由于大出血快不行了!“不行!我得趕過去看看,哪怕就5分鐘!”這時,他為了安心,冒險前往14號車廂。14號車廂擠滿了旅客,趙登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列車上的環境本來就糟糕,再加上這么多人圍觀,空氣中的細菌和病毒就更多了,會增加孕婦感染的可能……”
趙登從人群里擠了進去,虛弱的孕婦面色蒼白地躺著,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身下的白色被褥已經被鮮血和羊水浸濕。“不好,病人已經陷入淺昏迷狀態,再不搶救,后果不堪設想!”可趙登同時看到,就在孕婦的身邊還站著三個束手無策的乘警!
怎么辦?救還是不救?趙登艱難地做著抉擇。
這時,孕婦的丈夫忽然跪倒在眾人面前,聲淚俱下地祈求道:“求求你們救救我老婆吧,我們結婚還不到!年呀……”
列車長無力地安慰著他們,再過2個小時就能抵達阜陽站了,救護車已經在車站等候。“但是,孕婦已經挺不過2個小時了!”趙登禁不住說了一句。
在這危急時刻,這句石破天驚的話讓人們一下子把目光對準了趙登。“你是醫生嗎?你一定是醫生,救救他們吧……”幾乎所有的人都異口同聲地請求道,孕婦的丈夫也不停地向趙登磕頭。
這是對生命的熱愛,這是愛的呼喚。這一雙雙飽含期待的眼神,這一句句充滿信任的祈求,徹底堅定了趙登的信念。他鄭重地回答:“是的,我是醫生,一名婦科醫生!”
生死較量蕩滌心靈,脫下偽裝投案自首
趙登發號施令,讓所有旅客退出14號車廂,留下了2名乘務人員和!名自告奮勇的護士。臨時產房就這樣組成了……
趙登通過手法檢查,發現造成孕婦難產的主要原因是骨盆狹窄。碰到這種情況,惟一的方法就是剖宮產。然而,現在是在高速疾馳的列車上,完全不具備手術的條件!看著奄奄一息的孕婦,趙登急得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這可是兩條人命呀!
“可不可以嘗試著切開孕婦的產道助其分娩呢?”趙登曾經在外國的醫學雜志上看過一篇論文,美國醫生也曾在緊急情況下切開孕婦的產道讓嬰兒順利降生。“但是,這種助產方式在中國還無先例,尤其是在非產房的環境下,成功的幾率有多大呢?萬一母子命喪手術刀下,豈不是又添2條人命……”趙登又一次面臨著痛苦的抉擇。
最終,趙登作出決定,切開產道救人!趙登吩咐乘務員將列車上所有的醫療器械都拿來。很快,手術刀、止血鉗、縫合線……一些常規手術器械都備齊了,惟獨止血紗布的數量嚴重不足。要知道,切開孕婦的產道會導致大量出血,沒有足夠的止血紗布,會進一步加快產婦的失血,導致失血性休克。
時間一點點流逝,情況越來越危急,趙登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他快速戴上醫用手套,然后用酒精消毒。熟練地操起手術刀,他讓護士幫他暴露孕婦的產道。刀鋒下去又快又準,產道隨著血液的滲出被切開了!護士及時地遞上止血紗布,第一塊紗布很快被血液浸透,第二塊……產婦也很配合,忍著劇痛拼命用勁,然而,孩子還是沒有半點出來的跡象!
“不行,還得將產道切得更大一點!”趙登的建議遭到了護士的反對,“產婦出血這么多,這么虛弱,傷口更大出血更多,萬一孩子沒生下來產婦……”是啊,萬一如此怎么辦?
趙登已經顧不得想那么多了,又拿起手術刀,一點點地延伸著切口,避開神經、避開血管……
漫長的30秒鐘后,新的切口產生了。趙登一邊熟練地止血,一邊鼓勵孕婦再次用勁。10分鐘后,嬰兒濕漉漉的頭皮擠了出來,12分鐘后,身體出來了,15分鐘后,整個孩子出來了!一旁的乘務員和護士激動地歡呼:“生出來了,孩子生出來了!是個男孩!”14號車廂外,響起了興奮而熱烈的掌聲。這掌聲是獻給堅強的母親,更是獻給見義勇為的趙登。
孩子是生出來了,可產婦卻由于失血過多和筋疲力盡再度陷入淺昏迷。列車長說,還有50分鐘列車才能到站。她能挺過這生與死的黑色50分鐘嗎?
“孩子和母親,一個也不能少!”疲憊的趙登強打起精神。坐在產婦身邊講述著他和家人之間的故事,那些驕傲、美好的往事,多么地令人懷念呀……說著,說著,趙登不知不覺地留下了熱淚。而產婦也在趙登的講述中,努力睜著眼睛,保持清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1月13日凌晨,列車準時停靠阜陽站。產婦和嬰兒被送下了火車,等候多時的救護車載著母子倆飛奔向當地醫院……
留在列車上的趙登成了“名人”,許多旅客簇擁在他的周圍。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列車長也向趙登發來邀請,下車后務必接受記者的采訪。原來,早有熱心的旅客向媒體報料。趙登知道,接受媒體的采訪等于將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此刻的趙登,再也不想偽裝,再也不想亡命天涯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當他解救這對母子時,他的心靈也在生與死的較量中得到了洗滌。趙登吸完一支煙后,平靜地撥打了110……
(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編 俞嬡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