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運多舛
2007年12月6日,天津光華實驗學校初三年級組組長于量文,乘校車將學生護送到相應站點,等待學生被家長接走。下午4時,當把最后一個學生送到家長手中時,于量文突然感到胸悶氣短,站立不穩。他攔了輛出租車回半壁山鎮的家中,剛進家門,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于量文的妻子齊微微是河北省興隆縣半壁山鎮中學的一名英語教師,晚上8時上完晚自習回到家,發現丈夫躺在地上,趕忙將他送到縣醫院檢查,初步診斷是尿毒癥,而且已經到了晚期!醫生直言不諱地說,病到這個程度,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換腎。齊微微得知換腎需要30萬,頓時頭腦一片空白。他們家實在太窮了,幾年前欠下的外債還有不少呢。
這是個多災多難的家庭,2002年4月10日,齊微微帶著不滿3周歲的兒子在去學校的路上,一輛載有80多噸貨物、失去控制的大貨車朝他們母子迎面沖來,母子倆在山坡上滾落了數百米,最后奇跡般地卡在了懸崖邊的大樹上。由于肇事司機逃逸,她家里光醫療費就花去了27000元,其中22000元是借來的。萬幸的是,她和孩子的命都保住了。
由于兒子在車禍之后可能會留下后遺癥,他們被獲準生育二胎。2005年,齊微微懷孕了,沒想到,三個月例行檢查時,竟檢查出她長有胎盤血管瘤。由于血管瘤會同胎兒一起生長,胎兒越大,母親的危險系數就越高,醫生便建議別要這個孩子。但當時已經37歲的齊微微一心想為丈夫留下一個健康的后代,就悄悄隱瞞了病情。后來,直到她分娩出現大出血,被送到急救室搶救,于量文才知道了妻子默默擔當的風險。
這一次,雖然母女平安,齊微微再次躲過了一劫,但叉在未平的債山上“壘”上了3萬多元。
為了能多一點收入,從2004年元月開始,于量文由公立學校轉投民辦學校,因表現出色,年年被評為優秀教師、先進年級組長,2007年9月還被天津市東麗區人民政府授予“優秀教師”稱號。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任教至今居然享受不到“三險”。
于量文住進承德市醫院后,經常出現昏迷。但換腎對于量文夫婦來說,是遙不可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由于錢一直是邊借邊用,最多的時候他們手頭都沒有超過2000塊錢,因此從2007年12月上旬至2008年2月中旬,于量文從沒有正式接受過較為有效的治療。
2008年2月20日,齊微微把于量文轉到了北京東城區東直門醫院。入院不久,于量文的肌酐數升到1990,血鉀急劇升高,血色素急降,鼻腔、口腔出血十多個小時不止。在此情況下,齊微微含著淚四處奔波籌錢,為丈夫開始了每周五次的血液透析。
主治醫生好心提醒,透析只能暫時緩解癥狀,最終還是要換腎。
“可這得30萬啊,我又到哪里去弄啊?”齊微微淚如雨下!
他,執意捐腎
在北京透析一次要1000元,半個月后,齊微微就再也湊不齊透析的錢了。就在齊微微回老家四處籌錢之時,于量文支撐著弱不禁風的身體一個人回到了家里。
情急之下,齊微微想摘掉自己的一只腎給丈夫換上,但是經天津市第一中心醫院器官移植中心配型檢查,她與丈夫血型不相配,根本不能用。
2月28日晚,齊微微突然接到天津《每日新報》一位記者打來的電話:“齊老師,你欲捐腎救夫的故事,已刊登在2月27日的《每日新報》上,我們都為你的真情和堅強深深感動。”原來是于量文以前帶過的一名學生,在醫院看望過他之后,和許多同學聯名為《每日新報》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求助信,希望該報向全社會緊急呼吁以挽救他們敬愛的于老師。
社會各界的關心讓齊微微深受感動,來自全縣各個階層的捐款捐物,也的確幫他們解決了一些問題,但于量文的透析費用是巨大而持續的。后來,于量文連縣醫院都住不起了,只好在妻子的攙扶下回到了家里。
于量文幾天不透析,就痛得難以承受,生不如死,而齊微微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為籌款四處奔走。能借的,她幾乎都借過了,對誰第二次張口,對她自尊的底線都是一次莫大的考驗。眼前的路步步艱辛,苦難似乎看不到盡頭,她時常在絕望的邊緣痛苦徘徊!于量文的精神狀態也像自己的身體一樣壞,他恨自己拖累了妻子,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三八婦女節這天上午,齊微微的手機響了,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喂,你是齊老師嗎?你和于老師的故事我在報紙上看到了。我想告訴你,捐錢我也捐不了多少,但我身體狀況很好,如果我的腎他能用,我可以切一個給他。像于老師這樣的人才,不能繼續教學實在太可惜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也弄不清真偽,于量文夫婦一時都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方了。齊微微問起對方的基本情況,對方說:“你們不必問太多,我的境界不高,我只是不忍心眼巴巴看著這么好的一個人因為沒錢換腎而喪命。我只希望我的腎于老師能用。能用就拿去。”
要啥來啥,本來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于量文夫婦的可敬之處在于,他們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也沒忘記想到別人的難處。齊微微對丈夫說:“我們和他素不相識,怎么能要人家的一個腎呢?”丈夫點點頭:“是呀,這么大的恩情,像我們這樣清貧的家庭,恐怕一輩子都還不起啊!”于是,在沒弄清捐腎會不會給這位好心的朋友帶來不便之時,于量文夫婦最終以“我們無以為報”為由,婉拒了對方的捐腎請求。
仿佛意外被拒更加激起了捐腎的滿腔熱情,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里,這位陌生人一連給齊微微打了十幾個電話,除了詢問于量文的病情,就是談捐腎的事情,大有不答應捐腎就決不罷休的勁頭。為了解除于量文夫婦的后顧之憂,陌生人談了自己捐腎的理由:“我今年55歲,工作比較清閑,身體又特別好,因此,摘掉一個腎對自己沒有太大影響。再就是,我早就問過醫生了,一般人有一個健康的腎臟就夠用了。”
齊微微聽了卻更加不放心地說:“我愛人雖然急需要換腎,但身體器官移植不是小事,我們還是不敢接受。為了自己而讓別人受累的事情,我們難以做到。”
陌生人火了:“跟女人家談事情真麻煩,我去你家跟于老師直接談!”
3月16日,這位陌生人出現在于量文的家中。通過閑談,齊微微夫婦得知,這位陌生人姓于名德海,是天津薊縣人,是做小買賣的,孩子均已成家立業。當最后談到捐腎的時候,雙方又僵住了。于量文真誠地說:“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半條命而給大哥帶來可能影響一輩子的麻煩。不過,有于大哥這樣的朋友,我們全家都知足了!”
于德海與于量文一家一起吃晚飯時,于量文12歲的兒子靦腆地對于德海說:“大爺,我們家條件差,飯菜不好,但你一定要吃飽啊!”不滿3周歲的女兒,也學著哥哥的樣子對于德海說:“大爺您慢慢吃,吃好。我要去看電視了,里面有我的爸爸和媽媽。”齊微微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孩子聽說電視臺要播我和量文的那點事,早就盼著呢!”
于德海輕輕撫摸著小女孩的頭,話沒出口眼圈就紅了:“這兩個孩子太懂事了。如果哪一天真的失去了父親,他們可如何是好啊?”臨走,于德海以不容辯解的口氣說:“你們不能再推脫了,就是為了這兩個孩子,我也要把自己的腎捐出一個!”
3月17日,于德海打來電話,說他此刻正在天津一所醫院進行·驗血和做各種相關檢查。
十多天后,腎移植的各項檢查全部完畢,于德海與于量文的腎移植配型十分成功。醫生們非常驚訝:據印證排異反應程度的淋巴毒實驗結果顯示,二人腎臟的相溶度居然高達99%!醫生問于量文和于德海:“你們是直系親屬?”于量文說:“我們此前素不相識。”于德海則風趣地說:“這可能就叫蒼天有眼吧。說明我的腎天生就是為量文長的,不換都不行。”
從那天開始,于量文和齊微微就親切地稱于德海為大哥。
他們,居然是堂兄弟!
依照醫學專家的意見和于量文的身體狀況,腎移植手術日期定在2008年5月27日。
這天上午,于量文腎移植手術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第二附屬醫院進行。
于德海最先被推進手術室。從病房到手術室,要經過100多米長的過道,齊微微一直跟隨到手術室門口。“大哥,你一定要堅強一些,一定要好好地從手術室里出來,不能有一點差池,否則,妹妹這輩子都會心里不安的!”
手術做了兩小時,齊微微在手術室外哭了兩小時。一向不迷信的她,不停地在心里祈禱:“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我于大哥平平安安地進去、平平安安地出來!”
于德海被推出來了,他已經從麻醉中清醒過來,他看著憂慮的齊微微,眼神里分明漾著淡淡的笑意。最后出來的一位醫生情緒激動地對齊微微說:“你大哥的腎真是太好了,個頭大,功能也好,沒有一點毛病。”
于量文要進手術室了。他事先在一個筆記本上寫了7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我手術成敗與否,都一樣要記住:大哥永遠都是我們家的親人,等他老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服侍他!
在送丈夫進手術室的路上,齊微微只說了一句話:“就是為了于大哥的那份情,你也要好好地給我出來!”于量文重重地點點頭,兩顆大大的淚珠從眼里涌出,幾位醫護人員的眼圈都紅了。
5月27日13時,于德海的左腎被成功地移植到于量文體內,各項指數比預想的還要好。
手術后需要補養,但由于實在是太缺錢了,每天也只能給兩位病人燉點排骨、雞湯,齊微微每天依然靠饅頭就咸菜窮對付。這些沒能瞞過大哥于德海的眼睛,他每次都要“剩”下半碗葷菜給齊微微吃。為了最大程度地節省開支,于德海手術第六天就出院了。
手術第九天,于量文出現溶血性貧血,第十天癥狀加重,一度病危。而此時,他們已欠該醫院2萬多元醫療費了。按常規,在病人脫離危險后,院方在一再催要無果的情況下可以停藥。但是,如果在這種時候停止治療,后果真是不敢預測。于德海聽到這個情況,不顧自己傷口還沒有愈合,火速趕來醫院,聲淚俱下地向院領導乞求:“無論如何,我兄弟的藥可不能停啊!萬一我兄弟因為停藥而發生意外,我這么好的腎就白捐了啊!”
院領導被于德海的滿腔真情深深打動,治療又繼續了。
于德海一有空就來醫院看望于量文夫婦。一次在拉家常時,他們又談到了兩人腎臟的相溶度,并且也都隱隱地預感到彼此仿佛有一種血緣上的聯系。于德海忽然想起,父親在世時好像說過,他最早就是從興隆搬到天津的。于量文開玩笑說:“大哥,我們該不會就是一家子的親兄弟吧?”“那敢情好啊!”于德海說完,開心地大笑。
幾天后,于德海一時興起,跑到興隆縣和天津薊縣民政部門及公安部門查找檔案。終于查明:于量文的父親,原來正是于德海父親的親弟弟。60年前,于德海的父親因招親到了天津薊縣,又因種種原因,一走之后便與老家斷了來往,并且再無任何音信……
一個腎臟,讓“失蹤”60年的血脈一朝相遇,大愛比血緣先一步抵達彼此的心,讓原本素不相識的人早已成為彼此心中的親人!
2008年6月中旬,于量文出院了。回家第二天,他就和妻子在半壁山鎮最好的照相館補照了婚紗照。齊微微說:“我們結婚時,因為窮,連婚紗照都沒有,現在,你獲得第二次生命,我們一定要把它補上。我們要把照片拿給大哥看,讓他看看,肚子里裝有他一個腎臟的堂弟是多么堅強多么帥,同時也讓他看看他的堂弟媳依偎在重獲生命的愛人身邊是多么地幸福和知足……”
責編 王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