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個月,北京的朋友就來了電話,要我去接待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從他驚恐萬狀的語氣里,我知道,又一位熊貓級的人物要光臨歐洲了。
來到機場,從出站口走出來兩個人,一位風韻猶存的婦女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這一對母女,為什么就長了一身的熊貓肉。
但是熊貓確確實實地到來了。首先做出反應的是我的手提電話,自從把這對母女接上了車,我的電話就不停地響,一聲聲問候來自四面八方,這一番來自歐洲各地的輪番轟炸,讓我本來能使用四天的手機電池,在一天里就沒了電。
晚上,大使館舉行了盛大的宴會,高級的干部作陪,低級的干部親自跑腿上菜,是很講究的西餐,一道又一道,一共上了十二道。我知道這是中西結合的招待方式,一般來說,吃西餐,有個五道六道的也算是國宴了,哪里來的十二道菜譜呢!也許是使館的干部深知國內的講究,怕上了六道夫人不明白,會產生冷遇的誤會,因此臨時做了改革吧?!
女孩子并不領情,她認為無論如何在中國使館吃飯,這個西餐做得一定不是很地道,“為什么沒把我們安排在正宗的西餐館呢?是為了省錢吧?”女孩如是說。
母親瞪了孩子一眼,怪她不懂事亂說話。宴會結束的時候,母親在車里還在怪著孩子:“怎么能這么說話呢?接待得怎么樣,媽媽心里是有數的,用不著你做孩子的多嘴!”
心里倒為使館的那些干部叫起屈來。
夫人到歐洲來,是要大大地采購一番的,于是便打聽歐洲各國的特產。德國的雙立人刀具,荷蘭的鉆石,奧地利的水晶,法國的化妝品,比利時的巧克力。女孩子說不必介紹這些,這些都太俗氣了,哪位叔叔阿姨從歐洲回去,都是送這些禮物的,家里都有的。既然都有了,還介紹什么呢?于是我介紹起了各地的風景和文化,我知道,只有歐洲的風景和文化,是她們家里沒有的。
不,還有一位德國球星的運動鞋,是她的家里沒有的,也是在國內買不到的,也是孩子務必要購買的。于是我們便圍繞著這雙鞋,開始了歐洲的旅行。
每天有半天的時間游山玩水,而另半天的時間,便是踏破鐵鞋去找那個牌子的鞋,因為這是孩子必須要買的。孩子買不到這雙鞋,整個接待活動便是以失敗而告終了。找吧,想到國內那位朋友的驚恐和委托,無論如何,也要買到那雙鞋,相同的顏色,相同的樣式,相同的牌子,就是走遍千山萬水,我們的目的也一定要達到。
各國使館開始提供有關購鞋方面的信息,電話一直在不停地響,汽車穿街走巷從一個鬧市到另一個鬧市,白天,我們旅游,找鞋。晚上,我們去參加形形色色的招待宴會,耳邊永遠重復著內容幾乎一致的問候和贊美:這個孩子長得好,像她爸!在哪個學校啊?名牌學校嘛!這個孩子有出息,將來到歐洲來留學!
孩子感到不滿意的是,沒有買到那雙鞋,夫人感到不滿意的是,沒有找到一個夠檔次的購物中心。我告訴母女倆,巴黎是世界最著名的購物天堂,不必擔心,到了巴黎,我想你們的愿望是能夠實現的。
先到了巴黎的老佛爺購物中心,這是一家著名的法國大型連鎖商店,商品檔次中上,不到一個小時,母女倆就不耐煩了,夫人對商店里的東西依然不屑一顧,這是我沒有想到的。那好,我干脆把娘倆帶到了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這是名人出沒的豪華大街,舉世聞名,不是還要豪華么?這里是跨國公司大老板們的購物街,只要你有錢!
半天過去了,夫人領著孩子回來了,夫人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因為她終于給孩子買到了夠檔次的一件運動上衣,標價499歐元,折合人民幣近5000元。
“這條街給孩子買東西還湊合。”夫人說。
“那么,我就只能帶你到另一條街了。”我說,“那是英國王妃戴安娜購物的地方”。
“你怎么不早說?”夫人興奮起來,“我就是要到那樣的地方!”
于是,我們來到了一條窄小的街道,街道兩旁矗立著一座座門臉很小的極品店,我介紹說,在這些商店里擺出來的服裝,都是世界上唯一的單件,所以包含了世界最高級設計師的設計費,價格不菲。
母女倆并不在意,進到這樣的商店如魚得水,購買幾千歐元價格的時裝并不猶豫。夫人挑選,我和她可愛的女兒便承擔了一個運輸隊的角色,幾個小時,車里的箱包便已經脹滿。
夫人很興奮,滿載而歸后特意給國內的熊貓老公打了個電話:“我終于買到了我能看得上眼兒的時裝!”大熊貓在電話里哈哈地笑著,整個車廂里,洋溢著勝利的微笑和快樂的氣氛。
就剩那雙鞋了!我早已經在巴黎布下了天羅地網,朋友來電話:“那雙鞋找到了!”
孩子幾乎從座位上蹦了起來,我好像看到了我那位在北京帶著驚恐面孔的朋友也長舒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曾經布著陰云的天空,此時紅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