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和陶鑄

編者按語：今年的元月16日是陶鑄同志誕辰100周年紀念日。陶鑄是我們黨內一位非常有個性、有特色、有能力的高級干部。毛澤東曾稱他是“黨內一頭牛”。在戰(zhàn)爭年代。他以中共湖北省工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的身份創(chuàng)辦湯池訓練班，為黨培訓了大批干部；在和平年代，他以中南局第一書記的身份領導湖北人民進行了社會主義建設。撫今憶昔，我們深深懷念陶鑄同志。

經(jīng)過幾十年戰(zhàn)斗洗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內，不乏有膽有識、大智大勇者。而陶鑄的膽略過人，是眾所皆知的。他是中共黨內一個非常有特色、有個性化的人物，貌不驚人，中等身材、平頭、四方臉、微黑、有棱有角、眼鋒咄咄逼人。額面橫一條粗黑的濃眉。不算英俊魁梧，談不上瀟灑文雅，卻另有一股英豪之氣，是個粗獷豪邁、精明強干的“非等閑之輩”。他性烈如火，剛正不阿，文武兼?zhèn)洌畹妹珴蓶|賞識，一直官居高位。由廣東省委第一書記、中南局第一書記晉升到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常務副總理、中共黨內第4號人物。

毛澤東戲說陶鑄“是頭牛”

1932年4月，毛澤東率紅軍東路軍攻下漳州，時任福州市中心市委書記的陶鑄向毛澤東、林彪、聶榮臻匯報工作：“閩東是山區(qū)、土匪分散，敵人力量薄弱，農(nóng)民斗爭有一定基礎。我們決定把工作重點放在農(nóng)村。而重點的重點又是發(fā)動農(nóng)民抗捐稅，開展武裝斗爭。”

毛澤東聽后，覺得陶鑄說得思路清晰。重點突出，連聲贊：“好，對頭!”“重點對頭，重點的重點尤其對頭。”

“我們已經(jīng)建起了福安等縣的游擊區(qū)。其它如羅源、連江、永泰、古田等縣也搞了武裝，建立若干梅花式的游擊區(qū)。”陶鑄說，“現(xiàn)在主要是缺乏槍支，希望紅軍能支援我們地方兩個連的槍支，閩東根據(jù)地就可早建成。”

“兩個連?”林彪少有地吃驚，“不少啊!拿出這么多槍，我們有困難。”

陶鑄立即變色：“你們光想跟地方要錢要糧，就不想想怎么幫助地方建設根據(jù)地。我們要槍，你們有困難，你們要錢要糧，我們就沒有困難?”

毛澤東說：“我們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挺進時，共有4000多人，其中一半沒有槍，只杠著長茅大刀，每人帶一斤炒米，兩次休息后就吃光了。如果不打仗，就會餓死人。幸虧第3天晚上找到國民黨一支地方部隊，打一仗，消滅他們，奪到糧食，那天晚上大家飽餐了一頓……”

陶鑄叫起來：“那好吧，你們每人再背一斤炒米，去找機會打仗吧!”

陶鑄的話，激怒了一旁的紅軍將領，毛澤東忙用眼色制止。

事后林彪說：“他是黃埔五期的。蔣介石罵第五期搗蛋分子最多。”

毛澤東對陶鑄的“出格”不僅不惱，反而笑了。不無欣賞地吐了3個字：“是頭牛。”牛長了犄角就要頂人。

在漳州期間。毛澤東領導東路軍主力發(fā)動群眾，打土豪籌款、動員群眾參加紅軍以及進行部隊整訓等。指示紅軍將沒收土豪劣紳、官僚資本的一部分財物，作為救濟金分發(fā)給失業(yè)工人和貧困農(nóng)民。并滿足陶鑄要求，同東路軍總部商定，留下40多名具有政治、軍事斗爭經(jīng)驗的干部加強地方黨的工作。調撥幾百支槍給地方游擊隊。編成中國工農(nóng)紅軍閩南獨立軍三團，為建立閩南根據(jù)地打下了基礎。

但這件事，在毛澤東、陶鑄之間都留下了烙印。

在延安。陶鑄任王稼祥秘書，在一次討論軍事計劃時，陶鑄說：“你看。林彪同志寫的這些。”話中含有敬佩之意，但又對葉劍英說：“你就寫不出來。”葉劍英惱了火。

在延安整風時，柯慶施以特務嫌疑被隔離審查，陶鑄拍響桌子，公開說：“柯慶施，我了解，什么特務?冤案!”他不僅去看了禁錮中的柯慶施，還認為這是劉少奇對柯慶施有偏見。他當眾向劉少奇開了一炮：“我覺得劉少奇不如毛主席有本事!”一句話，令人失色。此后。陶鑄對劉少奇敬而遠之。

在討論黨的“七大”選舉中央委員的名單時。陶鑄揭露了陳伯達1930年在福建做黨的地下工作時，貪生怕死。臨陣脫逃，公開反對陳伯達當中央委員。

毛澤東不得不找陶鑄談話了，雖然是批評，語氣里不乏出自內心的呢愛。因為毛澤東喜歡這種性格。

俗話說：江山易移，本性難改。毛澤東批評了，陶鑄有所收斂，但時間不長，又老病復發(fā)。

毛澤東命令陶鑄赴廣西剿匪

陶鑄并非是一個魯莽之人，大革命時期的共產(chǎn)黨員，參加“八一”南昌起義，在福建從事地下工作，獨立地領導閩南根據(jù)地的武裝斗爭。

1930年，陶鑄在福建搞兵運工作，當他得知廈門國民黨武裝軍警捕了40多位革命者，其中有中共廈門市委書記，要加害他們后，便組織了12人的特務隊，進行強化訓練，又制定了詳細的劫獄計劃。這位南昌起義時的連長，作戰(zhàn)有一套，花了10多分鐘，速戰(zhàn)速決，斃敵10多人，陶鑄親手斃了警備隊長，自己無一死傷，將獄中難友全部救出。等大批國民黨軍警趕到，陶鑄率領的特務隊早已安全撤離。但陶鑄又混在百姓里看熱鬧。人們不禁贊嘆：陶鑄是個大智大勇、智勇兼?zhèn)湔摺?/p>

解放初，廣西匪患嚴重。山多、洞多、兵多、匪多、槍多。土匪有6個軍政區(qū)、一個兵團、18個軍、74個師、31個縱隊的番號，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游擊大隊、支隊、突擊隊，約數(shù)十萬人馬。民諺日：“司令滿街走。土匪多如毛。”廣西新解放，領導求穩(wěn)怕亂，政策偏寬，剿而不清。中國人民解放軍指戰(zhàn)員、地方黨政干部被匪殘酷殺害達6000多人。在十萬大山和大瑤山的土匪。將十多個縣連成一片，匪亂不斷，以對抗大軍進剿。妄圖東山再起，一度反革命氣焰十分囂張。欲與美帝侵朝、蔣匪反攻遙相呼應，必須盡早除去這一心腹大患。方保南疆平安。

此事驚動了黨中央。1950年11月，毛澤東代中央擬電文，命令陶鑄赴廣西剿匪，限期半年，務清匪患。

軍令如山倒，陶鑄匆匆趕到廣西，主持軍務，整頓軍紀，加強軍訓，撤換冗吏。深入一線，摸清敵情。部署戰(zhàn)役，力求全殲。電告毛澤東：廣西剿匪落后，錯誤很多，對民槍不收交，對土匪不殺，七擒七縱，鎮(zhèn)壓不力，寬大無邊。

毛澤東復電：廣西剿匪工作為全國各省剿匪工作中成績最差者，其原因必是領導方法上有嚴重缺點。

陶鑄下令：一般土匪是頭，可不請示(處決)，廣西不殺不清。

陶鑄臨大小瑤山50天，名將李天佑，以“圍鳥驅叢，圍魚驅水”之法，共滅匪37000人、營以上匪首1905人，至此瑤山土匪全境肅清。陶鑄到十萬大山。滅匪65000人，繳槍96000支，大軍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陶鑄事必躬親，指揮剿匪，審問匪首，對罪大惡極者、頑固不化者、有血案者，一旦查實，堅決鎮(zhèn)壓。十萬大山的匪徒望風而降。至1951年5月1日前，剿滅匪眾。平定廣西全區(qū)。陶鑄致電毛澤東：廣西剿匪45萬人，殺4萬人，其中三分之一，可殺可不殺……

毛澤東回電：廣西應該殺。

在當時國際國內形勢下，以鐵的手腕，鎮(zhèn)反肅匪，乃必不可少。匪患按時肅清，陶鑄回廣東。

毛澤東表揚陶鑄：“你們那里故事多”

陶鑄回廣東。毛澤東來電：劍英抓總、云逸主桂、譚政主軍、陶鑄主黨、方方主政。

這是中央對華南分局5位書記的分工。不久，方方上調北京。陶鑄兼任廣東省人民政府主席。

1952年8月，毛澤東對陶鑄說：“全國3個烏龜，廣東廣西福建。現(xiàn)在那兩個烏龜爬上去了，：還剩1個烏龜：廣東。”廣東是中國南大門，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毛澤東意在陶鑄用心治粵。

陶鑄治粵，與眾不同。幾年下來，成績斐然。甩掉了“烏龜”帽子。不負毛澤東期望。趙紫陽說：“陶鑄干工作，象輛坦克車，發(fā)動起來嗡嗡叫，他總，是開拓前進，不注意也可能碾傷幾個人。”

胡耀邦說：“他敢于負責任。看起來粗，但樣樣都有成果，管那么細還能管出成果來。”

陶鑄在毛澤東面前，也是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說。所以毛澤爾喜歡和他聊天。

一次，毛澤東問陶鑄：“你那里有多少縣?”

“110個縣。”

“你跑了幾個縣。”

“105個縣。”

“聽說你一年有三分之時間在下面跑。”

“主席一再告誡我們不要脫離群眾。”

毛澤東點點頭，表示贊許。

“有什么新聞嗎?”

毛澤東說的“新聞”，要有情節(jié)，情節(jié)越生動越曲折，毛澤東越愛聽，越有鄉(xiāng)土味，聽了越高興。

于是，倆人開始放松，開始高聲談笑。陶鑄的大嗓門。聲震屋宇，講得眉飛色舞。毛澤東聽到開心處，也放聲大笑，完全像倆個老朋友相聚。

毛澤東表揚陶鑄：“你們那里故事多。”

其實任何地方故事都多，但像陶鑄這樣的“封疆大吏”，能深入第一線，掌握第一手材料，又能口舌蓮花，說得栩栩如生者不多，而且陶鑄敢說，不怕犯忌，高興時就口無遮攔，毛澤東也不計較。有一次，陶鑄對毛澤東說：“群眾看到火車向南開，車輪敲擊鋼軌，聽起來象‘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可北去的火車，聽起來就象‘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這是可以隨口說的嗎?可陶鑄就是隨口說了。毛澤東聽出了味道，并不介意，這種民情民意，也得有個管道發(fā)泄，但人們一般不敢講給他聽，只有陶鑄敢說，這也可能是毛澤東欣賞陶鑄的地方。

毛澤東批示：陶鑄、王任重的《龍勝調查》是馬列主義的

陶鑄的膽略和魄力，還在于他不唯上，只唯實。1961年，陶鑄發(fā)現(xiàn)廣東省清源縣州心公社出現(xiàn)了一種定產(chǎn)到田、超額歸己(或與生產(chǎn)隊分成)的經(jīng)營管理形式，便立即加以總結，認定這是既有利于調動農(nóng)民積極性，也有利于集體經(jīng)濟的發(fā)展的好形式，于是在花縣、新會縣等地加以試行，取得了明顯成效，同時還探索出了多種形式的生產(chǎn)責任制。陶鑄一方面積極宣傳、推廣；另一方面到處講，會上講，會下講，對群眾講，對干部講：“我不怕說資本主義，我就怕餓死人。”

1962年5月，陶鑄與中南局第二書記、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王任重。還有李爾重、李普以及廣西自治區(qū)黨委的負責人到傳聞“單干風”的廣西龍勝縣進行調查研究。中心議題是：采取什么辦法抑制日益擴散的“單干風”，維護和鞏固集體經(jīng)濟。經(jīng)過調查分析，原說有60～70％的農(nóng)民單干，言過其實。原因是混淆了“集體”與“單干”的界限。把田間管理責任制和把屬于集體經(jīng)營的管理形式都當作“單干”。陶鑄、王任重等認為：“鞏固集體經(jīng)濟的關鍵就是要改進生產(chǎn)隊的經(jīng)營管理。建立合乎情理的產(chǎn)量生產(chǎn)責任制。”其主要內容是：田間管理，從種到耕到收歸家庭承包，超產(chǎn)了個人得一部分。集體得一部分，體現(xiàn)按勞分配原則。改變“打大撈”、“一窩蜂”的混亂現(xiàn)象。把集體經(jīng)濟的優(yōu)越性和個體(農(nóng)戶)的生產(chǎn)積極性結合起來。總結出了改進生產(chǎn)隊的經(jīng)營管理的幾種形式。但不論何種形式，都必須堅持集體經(jīng)濟的四條原則，一是主要生產(chǎn)資料集體擁有；二是生產(chǎn)統(tǒng)一計劃安排；三是集體勞動；四是生產(chǎn)收入統(tǒng)一分配。

陶鑄、王任重把調查情況寫成報告，俗稱《龍勝調查》，上報黨中央、毛澤東。7月，毛澤東批示：“這個文件所作的分析。是馬克思主義的。分析之后，所提出的意見也是馬克思主義的。”隨后將《龍勝調查》和毛澤東批示，印發(fā)參加北戴河會議的同志。批示末尾還附上一句：“是否還有可議之處，請各同志研究”。開始，大家對《龍勝調查》備加稱贊。但當毛澤東在會上作了關于階級、形勢、矛盾的報告，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后，風向變了。會議在批判鄧子恢的“單干風”、“包產(chǎn)到戶”的同時，柯慶施等人也批評了陶鑄、王任重的《龍勝調查》。幸而周恩來出面說話，陶鑄、王任重提倡的產(chǎn)量責任制與鄧子恢的“包產(chǎn)到戶”不同，才把陶鑄、王任重解脫出來。會后，全國各地都以“階級斗爭為綱”，普遍開展了對“包產(chǎn)到戶”和“單干”傾向的清查糾正。但陶鑄無可畏懼。自恃有毛澤東對《龍勝調查》批示的“兩個馬列主義”的“上方寶劍”，總是理直氣壯地到處宣傳、推廣生產(chǎn)責任制。11月初，陶鑄和中南局候補書記金明等在湖南考察，他一路走，一路講，卻只字不講階級斗爭。陶鑄講的重點是：一是要掀起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高潮，想方設法增加農(nóng)民收入：二是要推廣產(chǎn)量責任制、田間責任制，調動農(nóng)民積極性。隨行的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張平化和主管農(nóng)業(yè)的書記王延春覺得愕然，只得三緘其口。一次至衡陽縣委，聽到口號聲，是縣委召開三級干部會，傳達中央八屆十中全會精神，群眾在喊：“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階級斗爭要年年講講、月月講、天天講”。張平化、王延春請?zhí)砧T去會場看看，陶鑄卻帶大家到一個生產(chǎn)隊開座談會。

陶鑄與金明向中央、毛澤東寫了考察報告，以《湖南的農(nóng)業(yè)情況和若干問題》詳盡地向中央閘述了自己對農(nóng)村的觀點，中心是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改善農(nóng)民生活，壯大集體經(jīng)濟。但報告未提階級斗爭。

陶鑄面對危言聳聽的“階級斗爭”，頭腦是冷靜的，也是正確的。但在當時是要冒政治風險的，沒有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指導，沒有不同尋常的膽量和魄力，是不敢想不敢說的。

毛澤東“欽定”陶鑄為中央宣傳部長

當“文革”的烈火一點燃。中央宣傳部首當其沖，斗爭矛頭直指陸定一、周揚等人。毛澤東稱中宣部為“閻王殿”，發(fā)出了“打倒閻王、解放小鬼”的號召。在他親自制定的《“五一六”通知》中指出：“高舉無產(chǎn)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領域各界里的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清洗這些人，有些則要調動他們的職務。尤其不能信用這些人去做領導文化革命的工作。而過去和現(xiàn)在確有很多人在做這種工作，這是異常危險的。”

在打倒陸定一、周揚后，何人能出任中宣部長呢?毛澤東不得不進行慎重的抉擇。他很快將目光聚集于時任中南局第一書記的陶鑄。

當陶鑄被任命為中央宣傳部部長后，他的妻子曾志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項工作于你不合適!

廣東省委書記趙紫陽也說：不合適。人們認為：中宣部長，要有較高的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水平，深厚的文化素養(yǎng)。顧名思義，中宣部長應是能言善辯又能訴諸文字者。前任中宣部的主要負責人陸定一、周揚、胡喬木、林默涵等輩，都是著名的理論家、政治家、文藝評論家。

陶鑄，除1937年曾任過短期的湖北省委宣傳部長外，解放后一直任地方長官，加上他有一副火爆的炮筒子脾氣。妻子形容他是燃油的性子，一點就著。戰(zhàn)友說他是一團烈火，能烤熱你也能烤傷你。毋庸諱言，這種性格，若與上層建筑、意識形態(tài)的工作聯(lián)系在一起，顯然是很不相稱的。但毛澤東的洞察力并不囿于這些表面現(xiàn)象，他的超凡的眼力看到了陶鑄是一位能文能武、文武兼?zhèn)涞摹胺饨罄簟薄Ｔ诋敃r的中央局、省、市、區(qū)委的一把手中，能出任中宣部長一職的非陶莫屬。而陶鑄的資歷、水平、魄力和文化素養(yǎng)，無疑是理想人選。

1949年平津戰(zhàn)役時，當解放大軍包圍北平后，為貫徹中央和平解放北平的方針，急需要有一個智勇雙全、能言善辯的高級領導人進北平和傅作義談判，經(jīng)林彪提名，毛澤東、黨中央批準陶鑄榮任此任。以中共全權代表的身份進城與傅作義談判。經(jīng)過一場唇槍舌戰(zhàn)，折沖尊俎，陶鑄激情洋溢的開懷大笑，已表明此行不辱使命，完成了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和平解放北平古城的談判任務。

他在中南局任第一書記兼廣東省委第一書記時，工作異常繁忙，還常動筆寫些散文，1964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匯編成《理想、情操、精神生活》一書出版，里面收有《松樹的風格》、《革命的堅定性》等膾炙人口的散文。

那個時期的大、中學生，幾乎都讀過陶鑄的這兩篇文采斐然的名文，且爭相傳頌，不脛而走。

毛澤東非常欣賞陶鑄的文才。這是領導黨的意識形態(tài)，領導文化領域必不可少的素質。陶鑄處事果斷，雷厲風行，有魄力，有過人的才十。這也令毛澤東賞識，更重要的是，在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中，陶鑄在政治上擁護毛澤東，緊跟毛澤東，深為毛澤東信任。所以，當鄧小平向中央推薦陶鑄來中央工作后，毛澤東一口應允了，而且要他擔任他認為問題多、錯綜復雜的中央宣傳部部長，毛澤東將中宣部比喻為“閻王殿”。中宣部大大小小的“閻王”，非要有陶鑄這樣懂理論、懂文化、資力深，又有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和魄力的領導干部才能擔當此任。至于康生、陳伯達這些秀才，寫寫文章，嘴巴說說是可以的，卻缺乏獨當一面的才干和氣魄。毛澤東對陶鑄當中宣部長放心，事實也是如此。在“文化大革命”破“四舊”時，紅衛(wèi)兵沖寺院、毀神象、破古跡、搗文物、焚書畫、燒戲裝、勒令和尚、尼姑還俗。這場大火一時無法撲滅，陶鑄到處給地方下命令：“不許砸，一定要制止”，“要保護文物，要允許宗教信仰自由……”

一天江蘇來電話：紅衛(wèi)兵要砸孫中山紀念堂，要砸孫中山寫的“天下為公”……

陶鑄發(fā)了脾氣：“孫中山是偉大的革命家，毛主席也講過，誰敢懷疑!”

“誰否定!紅衛(wèi)兵狗屁不懂，不懂歷史也不懂革命!”

“你們要做工作，只要你還是共產(chǎn)黨員，就要挺身而出，去給他們做工作!”

在陶鑄的嚴詞命令下，在無法無天的“文革”中。不僅保護了一批黨和國家的領導干部、一批赤膽忠心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為黨和國家保存了一點元氣；而且也保護了中華民族文化的精華——一批國家的稀世珍寶和名勝古跡。陶鑄之功，可謂大矣。

毛澤東用紅筆將陶鑄定為中共四號人物

1966年6月1日陶鑄調中央任中央宣傳部長、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國務院副總理。這個職務高于康生、陳伯達。

6月4日，康生、陳伯達來訪新官上任的陶鑄。

康生說：“形勢很好。斗爭也很激烈。聶元梓的大字報廣播后，成千上萬群眾涌到‘北大’去聲援。北京50多所大專院校和部分中學師生都起來了，集中火力，斗爭那些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

陶鑄顯得憂慮：“這樣一轟而起，不論好壞，亂斗一氣。會不會把陣營搞亂?”

“群眾運動……哪個好，哪個壞，我們不了解，那里的群眾最了解，要相信群眾么!”

“黨委呢?黨委在干什么?”

“癱瘓了，有的半癱瘓。”

“沒有黨的領導怎么行?”陶鑄沖動了，問：“誰說了算?”

“《五一六通知》里講了，混在黨里的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有些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

“那畢竟是少數(shù)。主席歷來講兩個95％。”陶鑄已在輕擊桌面，“我是講黨委，是各級黨組織!”

陳伯達插話：“這個時候不能是黨委說了算，搞的就是混進黨里的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

“怪事!”陶鑄再也壓不住火了，“共產(chǎn)黨的天下，不讓共產(chǎn)黨當家，你想讓誰當?”

康生連忙向陳伯達擺手。他知道陶鑄這頭“牛”，可不是只會頂劉少奇!他連劉少奇都頂了，難道不會頂你陳伯達，在歷史上不是已經(jīng)頂過了嗎?

陳伯達憋了一口氣，面有慍色。

后來在派工作組問題上，陶鑄與陳伯達、康生談不攏。

在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工作組的會議上，毛澤東說：“可以派工作組，也可以不派。不要急急忙忙派工作組。”

毛澤東沒有明確說不能派工作組。

陶鑄一屁股坐到堅持派工作組的劉少奇、鄧小平一邊：“沒有工作組不行，原學校黨委不起作用了，誰來代替黨委領導，工作組就代表黨領導。”

陳伯達、康生在陶鑄處碰了軟釘子。江青憑借她的特殊地位和身份以及與陶鑄、曾志的特殊關系，親自出馬，向陶鑄做“路線交底”了。

以往，江青常去廣州，每次去，陶鑄、曾志都盡地主之誼，熱心款待，并且有空閑，也常去探望她，畢竟江青是毛澤東的夫人!

江青口碑不佳。接近她的人說她“性格極端”、“飛揚跋扈”。毛澤東的評價是：“刀子嘴，是非窩”，“她到哪里，哪里就掃興。”

江青怕風怕光怕聲音，她身旁的不少人為此吃過不少苦頭，攆走保健醫(yī)生，辱罵護士，罰站衛(wèi)士，往往鬧得雞飛狗跳，是習以為常的。有時半夜里與毛澤東吵了，又哭又鬧深夜要調飛機離開廣州，這些陶鑄見多了，反而見怪不怪，只皺眉，嘆一聲：“唉!這個女人!”

但江青對陶鑄來看她時的大幅度動作，門響、桌椅響、茶杯響、說話大嗓門，笑聲震屋宇，卻一點不惱。還批評陶鑄“壓制曾志，她有她的事業(yè)”。

陶鑄回敬一句：“就是你們女人事多!”

江青說：“你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陶鑄說：“你也是夠給主席找麻煩了，三個女人一臺戲，都一樣!”

有時江青穿了套軍裝，戴了軍帽，自以為颯爽英姿，可陶鑄一見，脫口而出：“這個江青，你怎么總是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

此話一出，嚇得周圍的領導干部變了色。陶鑄還未覺察。江青聽后，臉色有些紅，爭辯道：“只許男人穿軍裝，你就是大男子主義!”

這是“文革”前，陶鑄與江青的關系。陶鑄把江青當作一個女人看待，江青把陶鑄當作大男子主義。倆人反而能容納，即使陶鑄有些“出格”言行，江青也不在乎。

可這次不一般了，江青作為“中央文革小組”第一副組長來拜訪陶鑄是有政治目的的。

江青說：“主席很器重你，信任你，林彪同志也很看重你，他說過，你是獨當一面的人，在東北他就很看重你。”

“好了”，江青自己把話剎住了，“說正經(jīng)事吧!政治局生活會上的發(fā)言。你準備好了嗎?”

在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期間，毛澤東要開政治局生活會議，批評劉少奇、鄧小平犯了方向路線錯誤。為了壯聲勢，“中央文革小組”中不是政治局委員的，也參加并且可以發(fā)言。

“我正準備。”陶鑄說，“運動來得突然。我思想沒跟上，在工作組問題上我有錯誤……”

“過去沒有跟上，現(xiàn)在跟上就是了。沒有人要糾纏你、算賬。”江青顯得很大度。

“你是左派，這一點，‘文革小組’的人心里都清楚。你早就對劉少奇有斗爭么!”陶鑄一怔。

江青繼續(xù)說：“同劉少奇斗。就是左派!”

“這次生活會，就是要批判劉少奇、鄧小平。我來就是向你作路線交底的，是向左派交底。這是一次考驗，左派也要不斷立新功!”

“江青同志，我剛來中央，對情況一點也不了解。”陶鑄聲音低沉。

“是啊，所以我來向你交底，多少人想摸底，我們不說，不能隨便告訴。可我們先來找你了，你是左派。”

在毛澤東主持召開的批劉少奇、鄧小平的政治局擴大會上，謝富治打了頭炮，可是陶鑄與周恩來一樣，沒有按照“路線交底”，向劉少奇、鄧小平開炮，從始至終沒有吱聲。

在會上，康生、陳伯達、江青和謝富治批劉少奇、鄧小平的發(fā)言，陶鑄不奇怪，但林彪的發(fā)言，使陶鑄坐立不安。他是陶鑄的老領導、老上級，在創(chuàng)立新中國、打敗國民黨中立了大功。在很長時期內，林彪很重用陶鑄，陶鑄也尊敬林彪。但林彪在批判劉少奇、鄧小平時那樣激烈，那樣無限上綱，陶鑄接受不了。他想：“莫非是我錯了?可我也是革命了幾十年，這樣搞法明顯不對。劉少奇、鄧小平的錯誤再嚴重，也只是路線問題，犯了路線錯誤，也不過是黨內矛盾不是敵我矛盾。”而最根本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的領導、方針政策上，陶鑄是贊同劉少奇的，是與劉少奇一致的。

陶鑄對妻子曾志說：“我跟劉少奇在1942年才認識，歷史上曾3次向少奇開過炮。那是因為工作中有意見。談不上有淵源。少奇主動找我談心，互相批評與自我批評，增進了解也增進了團結，談話后，我是表了態(tài)的，疙瘩解開了，沒意見了。我對少奇的好感是在實際接觸中漸漸增加的。尤其三年困難時期，糧庫搞得粒米不存，真是搞怕了。那以后，在社會主義建設的領導方針政策上，我都是贊成他的觀點的。現(xiàn)在他落了難，我又反過來罵他，那我還算什么人?何況。我3次向少奇開炮，少奇從來沒計前怨，對我不錯，對中南的工作也很重視和支持。他如今有了難，我如果……”講到這里，陶鑄“唉”地嘆了口氣，“我陶鑄做人可是有一條原則：不搞落井下石的事。這是人品問題，過去沒搞過，現(xiàn)在不能搞，將來也不會搞……”

陶鑄又說：“我跟鄧小平也談不上淵源。1949年二野進軍西南，路經(jīng)武漢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八大’過后，他擔任總書記，接觸才多起來。我跟他就是工作關系，談不上多少私交。我佩服他也是真的，那是工作上產(chǎn)生的觀感。1954年，我在黨代會上講過，如果黨內允許拜師的話，當主席的學生我不夠格。但我愿拜鄧小平為師。我講這話，代表們都是聽到的，現(xiàn)在他落了難，我就翻臉朝他開炮?我做不出來哪!”

向劉少奇開炮就是左派，這是何等容易!憑江青的特殊身份，那些做夢也想當“左派”的真是求之不得!謝富治開了頭炮，作了精彩的表現(xiàn)而成為!江青的寵物。可陶鑄是個成熟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他獨立思考，膽略超群，他怎么會受江青之左右，怎么會被人操縱，俯首聽命呢?寧愿不當這個“左派”也不背叛自己的政治信仰，也不干落井下石的缺德事。他違抗了江青的意志，沒有按江青的“指示”辦，從此埋下了禍根!

8月12日，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結束。陶鑄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又被任命為“中央文革小組”顧問，毛澤東在審閱政治局常委名單時，用紅筆特把陶鑄勾在“周恩來”后“陳伯達”前，成為中共的第四號人物。

陶鑄求見毛澤東，說：“主席，我是新上來的，排太前不好，我認為應該把我調到富春同志后面。”

毛澤東將大手由里向外一揮：“已經(jīng)定了，不變了……”

毛澤東說：陶鑄是“犯了很不理解”的錯誤

陶鑄成為中共第四號人物后，在對人對事對問題的處理上，都是按黨的政策辦，按過去規(guī)定辦。

八屆十中全會后，劉少奇、鄧小平的名單靠后，有人趁機散布流言：劉少奇、鄧小平被拉下馬了。

陶鑄不這么看。他認為劉少奇、鄧小平只犯了錯誤。劉少奇還是國家主席，鄧小平還是政治局常委。過去王明的錯誤那么嚴重，紅區(qū)幾乎損失90％，白區(qū)幾乎損失百分之百，可是在延安“七大”，毛澤東還說服大家選他當中央委員。少奇、小平即使有錯誤，也不會有那么嚴重，總是團結、批評、團結。不光陶鑄這樣想，在1966年下半年，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這樣想，

國慶節(jié)時，陶鑄按規(guī)定，在《人民日報》一版刊登了毛澤東和劉少奇在一起的照片。同時將陳毅隱去換上了鄧小平。而“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江青也按規(guī)定放在應放的位置上。

對如此安排，江青、陳伯達、康生豈肯善罷甘休。他們抓住所謂“換頭術”四處告狀，大做文章。接著將陳伯達和康生的老婆都安排在陶鑄周圍，從組織上采取措施，監(jiān)視陶鑄。而對陶鑄來北京后，明目張膽地保劉少奇、鄧小平，贊成派工作組，對不同觀點群眾主張一視同仁已非常不滿，甚至憤怒。會上會下，江青一反5個月前與陶鑄的“戰(zhàn)友”關系，而常常無事生非，尋釁鬧事，干涉陶鑄的工作。陶鑄性烈如火，剛正不阿，怎么會買這些人的賬呢?于是在會上，陶鑄的大嗓門和江青的尖喉嚨的爭吵聲，不絕于耳。

一次，在中央政治局成員和“中央文革小組”的碰頭會上。江青向陶鑄發(fā)難。

“陶鑄”，江青居高臨下，直呼其名，“你為什么不去宣布吳傳啟為革命左派?”

陶鑄解釋：“吳傳啟確有問題，他的材料你已經(jīng)看過。”

“我看過了。”

“既然看過，我怎么能支持這樣一個人呢?”

“只要是寫第一張大字報的，就必須承認他是革命左派，就必須支持他們。”

“我不能不問動機，不看歷史。”

江青見陶鑄完全不把她的話當回事，怒火中燒說：“至于歷史問題么，那有什么了不起!”話鋒一轉說：“你不也是國民黨嗎?”

這一下。可把陶鑄搞火了，他瞪起眼，朝江青吼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的國民黨?我是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的國民黨黨員，是在國民黨軍隊集體參加國民黨的。那時毛主席也是國民黨黨員，周總理也是國民黨黨員，還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國民黨第一軍的黨代表，他們都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只是國民黨黨員，是一個小兵，還想怎么著?你先讀讀歷史去!而且吳傳啟是什么時候的國民黨黨員?他的國民黨黨員能夠與我們的國民黨黨員混為一談?”

陶鑄吼罷，山搖地動地啐了口痰。

“文革”以來，在政治局會議上，在“中央文革小組”碰頭會上，都發(fā)生過激烈爭吵，江青以她特殊的身份，人家有理也要讓她幾分，每次爭吵總占上風，可碰到了陶鑄。被陶鑄吼了一頓，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陶鑄，是真刀真槍面對面地對江青大吼大叫的第一人。

江青被吼懵了，臉色煞白，上下牙床拉開距離，半晌合不攏來。

“你給我去，去支持吳傳啟!”江青下不了臺，鴨子死了嘴巴硬。但已有氣無力。

“我就不去!”盛怒難按的陶鑄還是大嗓門，聲震屋宇：“你也干涉太多了，管得太寬了!”“這是共產(chǎn)黨的組織，你什么事情都要干涉!”

江青癡癡地睜著眼，不知所措，突然，哭出了聲，陳伯達、姚文元勸她時，哭的聲音更大。

“中央文革小組”的某些人，是十足的小人，他們在嚴肅的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文革小組”碰頭會上，為了對付陶鑄，也往往用庸俗下流的手法。

“文革”初期，毛澤東、周恩來都穿過軍裝，可陶鑄一穿軍裝，江青就譏笑陶鑄：“你又不是解放軍，你有什么資格穿軍裝!”

陶鑄沉下臉：“我是廣州軍區(qū)第一政委，為什么沒資格穿!”他反唇相譏：“你們也穿軍裝。你們又是什么解放軍?”

姚文元紅了臉，尖刻地說：“解放軍是毛主席締造的，站在毛主席路線一邊才有資格穿軍裝!”

陶鑄回敬道：“我參加南昌起義，跟毛主席革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當‘人之初’呢?”

這就是“中央文革小組”與政治局碰頭會的開場白。

更深刻的矛盾和斗爭還是圍繞劉少奇、鄧小平。有些群眾就要去中南海向黨中央、毛澤東表示揭發(fā)、批判、斗爭劉少奇、鄧小平的決心。陶鑄聞訊后，立即加以制止。

“中央文革小組”不滿了。爭論又開始了。

陶鑄說：“劉少奇是犯了錯誤，不是敵人，不能喊打倒!”

戚本禹說：“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的斗爭問題。”

陶鑄說：“學生貼打倒劉少奇的大字報要問我，我是不同意的。”

11月份，在“懷疑一切”問題上，“中央文革小組”與陶鑄的矛盾斗爭升級。陶鑄認為，造反派提這個口號的政治目的就是將黨的所有干部統(tǒng)統(tǒng)打倒。陶鑄旗幟鮮明地支持反對“懷疑一切”的學生。“不能懷疑一切，毛主席就不能懷疑。”

江青推出戚本禹支持“懷疑一切”的學生。戚本禹說：“懷疑一切是馬克思主義的”，并且攻擊陶鑄：“反對‘懷疑一切’是為了保護走資派、保自己。”陶鑄毫不退讓。他在衛(wèi)生系統(tǒng)的講話給予了駁斥：“‘懷疑一切’是不對的。但現(xiàn)在是文化大革命時期，究竟你是真革命假革命?還是可以懷疑的。但是，毛主席、周總理，共產(chǎn)黨、社會主義、馬列主義不能懷疑。其它有些人你們可以懷疑懷疑，調查清楚了，就可以消除懷疑，搞清楚就不能再懷疑。”

陶鑄講到這里，特別補上一句：“江青可不可以懷疑?可以調查，可以去了解的。”

這句話擊中了江青的要害，因為江青的丑史、艷聞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人人皆知的。他對戚本禹支持“懷疑一切”，是將矛頭指向黨的老一輩的革命家、黨和國家的領導人。陶鑄來個“請君入甕”，既然誰都可以懷疑，那你江青也不能例外。

江青惱羞成怒對陶鑄喊：“你搞特務活動，你說清楚，現(xiàn)在就說。”“你在衛(wèi)生系統(tǒng)講什么?你搞我的鬼!”

陶鑄態(tài)度冷峻，淡淡地說：“你干涉太多!我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中央文革顧問，什么事都要向你報告嗎?”

“你講清?你懷疑誰?”江青緊追不放。

陶鑄不動聲色，冷冷地問：“為什么戚本禹講這個話，你不管?他說了沒事，我說了你就不干!”

江青畢竟是個“婆娘”，而且是劣質的，竟一時語塞，無話可言，但她轉而一想，又從另一個側面攻擊陶鑄：“為什么不許批斗余秋里和谷牧?誰作梗，他們不能懷疑嗎?”

陶鑄很干脆：“明年的國民經(jīng)濟計劃要安排制定，是我不讓斗!”

陳伯達、張春橋、姚文元似乎抓住了稻草，幾乎同時喊：“黨內最大的保皇派就是你。陶鑄!”陶鑄尚未回話，江青，這個上海灘的三流演員，卻露出了本色，突然高舉拳頭高呼：

“保皇派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這堪稱絕招。參加碰頭會的政治局成員和“中央文革小組”的成員，都被江青弄得目瞪口呆!與會者中的多數(shù)，什么場面都見過，可在中央高層領導人談話時，跳起來振臂高呼口號，在中共黨史上，絕無僅有。陶鑄先也一驚，爾后拍桌子，對著“中央文革小組”的人，大喊：“我們黨的干部，為什么不該保!”

言畢，破門而出，疾步而行……

林彪終于要葉群打電話給陶鑄：“要被動被動再被動!”林彪的意思，陶鑄明白。

康生也登門勸陶鑄：“你不要保這個，保那個了。保得住嗎?你還是保保自己吧!”

陶鑄聽后，回答了4個字：“咎由自取。”

康生一聽，皺皺眉：“再慎重想想。”

“我想好了。”

“不讓你過于為難，只請你退一步自保。”

可陶鑄還是說：“我想好了，咎由自取。”

陶鑄是那種按照自己的理解，按照自己的信念行動的人，這樣的人，一旦主意定了，是很難扭過來的。

后來，毛澤東保了陶鑄。

在一次會上，當陶鑄一進會場，毛澤東沖他點頭。大聲說：“陶鑄，你為什么不說你是犯了很不理解這一條錯誤呢?”這一句話，毛澤東把陶鑄保下來了。毛澤東又說，“陶鑄來中央后，工作是積極負責的，忙得很，做了許多工作。”

毛澤東又說：“江青太任性、喜歡傷人。陶鑄是政治局常委，未經(jīng)中央正式討論，就說他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隨便在會議上批判，這是違反黨的組織原則的!”這時所有參加會議的“中央文革”大員都半垂著頭，面無表情。會后，毛澤東再次要陶鑄與譚震林一起代表黨中央去華東和中南。去保那批正在受沖擊的省、市領導干部……

但陶鑄尚未成行，風云再起。一個更大的陰謀已醞釀成熟，一張黑網(wǎng)正在編織，鋪開……

毛澤東說：陶鑄這個人不老實

陶鑄性烈如火，豪邁強悍，敢于對敵斗爭，敢于和強手交鋒，敢于仗義執(zhí)言，但陶鑄卻心地善良、質樸，同情弱者，有濃厚的人情味。1962年，河南信陽專區(qū)在“大躍進”中因高指標、高估產(chǎn)、高征購，人禍天災I'餓死數(shù)十萬人。

此事驚動了中南海。中央下令嚴查，事件性質定為階級敵人和蛻化變質分子的階級報復。

有一個縣委書記馬榮山，其老婆是地主女兒，地主女兒腐蝕了馬榮山，馬榮山變了質，餓死那么多人。中紀委下令槍斃。

中南局監(jiān)委書記毛鐸，經(jīng)過認真審查，認為不該槍斃。“大躍進”的失誤，高指標、高估產(chǎn)、高征購是從上而下的。執(zhí)行者槍斃，決策者怎么辦?與河南新上任的省委第一書記劉建勛商量不通，又向中紀委請示，中紀委堅持槍斃。毛鐸找到了陶鑄，作了匯報，說：縣委書記槍斃，那地委書記、省委書記怎么辦?死者也會不服，于理也不合。

陶鑄聽后，明確表態(tài)：“他不是決策者，是執(zhí)行者，你槍斃人家?這個案子先緩一緩。”

陶鑄召集了中南局黨委常委會進行討論，一致認為：不能執(zhí)行中紀委指示。陶鑄又向毛澤東匯報了中南局常委的看法，并談了自己的看法。

毛澤東聽后表示：此人不該斃。

在同情弱者。有人情味方面，毛澤東和陶鑄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尤其在“文革”時期，因對“文革”的看法不同，這種差異就更明顯。毛澤東為了達到“文革”勝利的目的。為了“反修防修”，打倒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打倒頑固的黨內“走資派”的目的，必須排除干擾，誰擋路都不行。這是必備的魄力。所以，毛澤東雖然感情豐富，但在嚴肅的政治問題上，不喜歡滲入私人感情。而陶鑄呢，對進行這場“反修防修”的天下大亂的“文革”，思想上本不通，只是因為毛澤東的崇高威望：他才跟著走。但一遇到具體問題，他的處理方式。就與眾不同。只要他認為是犯了“路線錯誤”的，堅決主張按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對劉少奇、鄧小平是這樣，對陸定一、周揚也不例外。

他是中央宣傳部長，原部長、副部長陸定一、周揚等人是被毛澤東定為“閻王”，是造反派、“中央文革”必欲除去而后快的重點打倒對象。可陶鑄卻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予照顧、保護。陸定一搬家后，陶鑄交代要配沙發(fā)，周揚癌癥開刀，陶鑄要汪東興找一個安靜住址，這連汪東興也不能理解。而當十多個副部級以上的干部被造反派抓住蹲在中南海墻根下挨凍受餓時，陶鑄深夜去看望……

毛澤東對陶鑄在政治問題上的人情味。開始不滿。嚴格地說，毛澤東并不欣賞陶鑄的作為。

可陶鑄呢?只要他認為不是“走資派”，不是證據(jù)確鑿的“叛徒”、“特務”。一概按黨的干部政策處理。他該保的還是要保。即使冒著與“中央文革小組”鬧翻的危險。他也在所不惜。“中央文革小組”誣王任重為“特務”，要打倒王任重，陶鑄力排眾議，嚴厲抵制，并要王任重向毛澤東請病假，赴海南島治病。這下，可惹惱了江青、陳伯達、康生這伙權臣，他們秘密策劃，耍陰謀詭計，隨后發(fā)生了“中央文革小組”集體表態(tài)打倒陶鑄，造成既成事實，逼毛澤東表態(tài)。

1967年1月4日，“中央文革小組”接見由北京、武漢少數(shù)造反派組成的赴廣州“專揪”王任重的造反兵團成員。

“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說：“陶鑄這個人很壞，……實際上是劉鄧路線的堅持執(zhí)行者……”

“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江青用尖厲的聲音叫道：“王任重的后臺是誰?是陶鑄!你們哪，先不要赴廣州，先在北京，先揪陶鑄!他是你們中南地區(qū)最大的走資派!……他是劉鄧新的代表人物!”

“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說：“他(陶鑄)是從蘇州反省院出來的!”“在里頭呆了二年。是叛徒。”

江青又歇斯底里地叫嚷：“他(陶鑄)獨斷專行，是中國最大的保皇派!”“他是特務!”

給陶鑄扣上了“壞人”、“走資派”、“劉鄧的代表人物”、“叛徒”、“特務”的帽子。這里每一頂帽子，都可致陶鑄的政治生命于死地。

兩小時后，中南海西門外的高音喇叭廣播：“揪出劉鄧路線的代理人陶鑄!”

“打倒王任重的黑后臺陶鑄!”

“打倒中國最大的‘保皇派’陶鑄!”

陶鑄因為保了劉少奇、鄧小平，還因為保了王任重，周揚、陸定一、余秋里、谷牧，就成了中國最大的“保皇派”而且被打倒了。一夜間，將陶鑄與劉少奇、鄧小平齊名。“打倒劉鄧陶”的大字報、標語、口號傳遍了全國城鄉(xiāng)。

毛澤東對打倒陶鑄并不同意。

毛澤東權衡利弊，冷靜思考了8天，終于下定決心，在討論上海“一月風暴”的會上，表了態(tài)：“陶鑄是鄧小平介紹來的，陶鑄這個人不老實，鄧小平說還可以。”

陶鑄夫人、毛澤東在井岡山時的戰(zhàn)友曾志，看了毛澤東的表態(tài)，十分困惑，寫信毛澤東，問是否是整理材料的筆誤，是“不老成”，還是“不老實”?

兩天后，毛澤東答復了，一句話也沒寫，在“不老實”下打了一道橫線，橫線下打了一個“?”，這種霧里云里表態(tài)，高深莫測，無人能解讀。

魂兮歸去

自此后，江青、陳伯達、康生之流對陶鑄進行了無情打擊、殘酷斗爭。1967年1月24日，中央辦公廳停止了給陶鑄送文件，并加派了警衛(wèi)；

1967年3月，拆走了紅電話機，與劉少奇、鄧小平一樣，每天在警衛(wèi)押送下去西門看大字報；

1967年7月中旬，戚本禹組織造反派在中南海批判劉少奇、鄧小平、陶鑄三夫婦，劉、陶夫婦均遭到人格污辱和拳打腳踢；

1967年武漢發(fā)生“七二0”事件，被囚禁7個月與世隔絕的陶鑄被誣為“七二0”黑后臺；

1967年8月的一天晚上，造反派對陶鑄、曾志進行批斗，至深夜才歸，然而家中箱子被撬，柜門被砸，一片狼藉。所有文件、書信、筆記本、相片，一掠而空；

第二天，釘死廁所窗子，床上安白熾燈，24小時亮著，警衛(wèi)由4人增至一個班，取消了去西門看大字報，陶鑄住所，成了一座死牢。

同一天下午，造反派闖進陶鑄住地，扭臂批斗陶鑄，又毒打他；陶鑄強烈反抗，高聲怒罵。面對這位年近花甲的硬骨頭老人，造反派心寒膽怯，打陶鑄的打手，也乘人不備，溜之大吉，再批，也批不下去了，眾人如鳥獸散。

第二天。陶鑄的老警衛(wèi)員曾云被收了槍，談了話，進了學習班……

1968年3月。江青下令：看守陶鑄，24小時身邊不離人，房前、房后各一崗，崗緊貼陶鑄身邊，無論睡覺、吃飯、談話、看報、如廁一步不離，使你分分秒秒處在敵意的逼視下，這是江青的神經(jīng)戰(zhàn)。

然而，陶鑄處之泰然，在看守的眼皮底下，旁若無人，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干著自己的事情。

陶鑄每天大量地拼命讀書。除了馬列著作和毛澤東著作外，對歷史書籍和唐詩宋詞也很有興趣。但最愛讀的是一本《名臣錄》。諸葛亮一生忠于蜀漢，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北宋楊業(yè)陷敵陣身負重傷被俘不屈，絕食而死；岳飛直搗黃龍，盡忠報國；文天祥以身殉國，留取丹心照汗青；“土木之變”中力挽狂瀾，組織京師保衛(wèi)戰(zhàn)的于謙等歷史名臣，陶鑄每自比自勵。

1969年8月，天安門廣場召開百萬人的“批斗劉鄧陶大會”。中南海設3個分會場，批斗了劉少奇、鄧小平、陶鑄。劉少奇、陶鑄又遭毆打。幾個人將陶鑄的頭往下按，雙手反剪著，陶鑄拼命反抗，而打得更兇，額頭上鼓起了三、四個雞蛋大的包，拍了實況紀錄片，殘忍的鬧劇折騰了3個小時。

國慶節(jié)后，陶鑄頭暈、眼花、嘔吐。1969年1月后，病情加重，全身酸脹、毫無食欲。3月，入院檢查，確診為癌癥。周恩來指定了上海、北京第一流腫瘤醫(yī)師動手術。9月癌細胞擴散。10月18日，在“林副主席第一號令”下，身患絕癥的陶鑄“疏散”去安徽合肥。

臨別前，陶鑄給曾志贈詩一首。陶鑄說：“這是我最后送給你的一點紀念。”這就是膾炙人口的《贈曾志》。

重上戰(zhàn)場我亦難，感君情厚逼云端。

無情白發(fā)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

病馬也知嘶櫪晚，枯葵更覺怯霜殘。

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無地寬。

曾志來不及細看，回到室內才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卷起，用塑料紙包緊，縫入棉衣里。

陶鑄到合肥后，病情加重。43天后，也就是1969年11月30日22時15分，生命之火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