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家公司的職員,職位不高,但有著穩定的收入;她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也在那家公司上班。他們一見鐘情,然后愛得死去活來。
一天,他請她吃飯,要了一盤蝦和幾樣素菜。蝦端上來,男孩剝去蝦殼,說:“來,嘗嘗這個,增鈣的。”
久而久之,她便養成了吃蝦的習慣。每逢吃蝦的時候,她便端正地坐在桌子前,撮撮小手,努著小嘴,等著男友把蝦剝去殼,喂進她的嘴里。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轉眼三年過去了,有一天他們在一起吃飯,又吃蝦,他喂,女孩把臉扭了扭,躲過去,然后說:“我想出去闖闖,我們分手吧……”
男孩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湯匙低著頭不說話,但分明有淚水落入湯中。他愛她,畢竟是三年的感情,雖然他掙錢少,但三年來他從不亂花錢,也不讓女孩缺錢花,在小城里也買了套房子——準備他們結婚用的。但他也清楚,女孩有才,人最大的不幸是有才能而得不到施展,他不想她的一生充滿遺憾。飯后,男孩結賬,女孩堅持要自己付。最終男孩說:“這次我們AA吧,你付我的,我付你的……”
女孩出去闖天下,剛開始屢屢碰壁,但是憑著她的才華和那股百折不撓的堅韌勁兒,最終成為一家外企的高管。這幾年來,和她交往的男子不少,但總沒有那種暖暖的感覺,或者簡單地說就是那種砰然心跳的感覺。她參加過的飯局很多很多,但從來都沒人給她剝蝦殼。她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這年春節她回到那座小城,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鐘鼓樓仍然按時報時,早晨依舊有人牽著小狗在大街的人行道上小跑,只不過以前是老大爺,現在是老爺爺。小城的街道依舊很窄,只有路燈好像是新換過的。
她回來時給他打了電話,想約他出來吃飯。他說在家里就可以了。她知道他怕他妻子誤會。
她在車站下了車,他騎著一輛單車來接她,但不是以前的那輛了,他說以前的那輛都十幾年了,下崗了。她側坐在后座上,把小包放在腿上,不由想起以前——她坐在他的那輛舊單車上,來回晃動著雙腿,清風拂起她的頭發,她把臉輕輕地貼到他的背上,輕盈的裙擺在風中舞動……
車子停在了一所房子前,但不是以前他買的那套了。這房子比那套小,但不是小太多,還有個院子。
他們剛進小院,女主人就出來迎接了,她一邊摘下圍裙,一邊請客人到屋子里坐。
她望著女主人發呆,女主人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對他說:“你和她先聊著,我弄幾個小菜出來啊。”
她和他坐在客廳里,兩人都不說話,他手指交叉放在下巴下面,她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大拇指來回繞著,氣氛有點尷尬。
最終還是她說:“你的房子真好,裝修得也挺不錯的,真……真的很好!”
他應了聲:“嗯,是,是啊。”又是許久無語。
他又說:“你在外面過得還好吧?”
她故意裝作很得意的樣子:“還成吧……”她把自己在外面闖的經歷跟他說了,但是省去了其中的細節。
后來他們又聊了很多無關的話題。飯菜一一上桌后,三人圍著圓桌,桌上有蝦,有雞,還有些其他的,很豐盛的一餐。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只蝦,放到她的碗里,說:“吃吧!香,趁熱!”
她低頭吃他夾過來的蝦。在眼的余光中她看到,他剝去蝦殼,把蝦放到女主人的口中,女主人乖巧地瞇著眼,張著嘴等他喂。
她把頭低了低,頭發垂了下來,遮住了自己的視線,但她感覺到眼窩有點熱熱的,鼻尖有東西劃過,鼻子酸酸的,手里的湯中蕩起了一圈一圈細小的波紋,慢慢地蕩開,蕩開……
從此她不再吃蝦,隨后找了個男人草草地出嫁,也再沒有回到過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