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市場是個名利場,有1億人參與便融進了1億人的光榮與夢想、恥辱和悔恨。每時每刻變幻的數字背后,是1億人“利”的攫取和損失,是1億人“名”的張揚和貶降
盼盼從美國歸來,在茶室柔和的暗光和茶香飄逸的氛圍里,我們細說往事,細說別后9年各自的經歷。滄桑閱盡,9年前的“那種心跳的感覺”再見時已然不再,因而當我娓娓講述7年前的一個夢境時,語調平靜得似是在說別人——
臨近黃昏時分,我在大湖邊仍沒有釣上一條魚,而別的釣者已鰱鯉滿簍,于是我赤腳走進湖水,希冀“靠前一段”的優勢位置能帶來收獲。終于有魚咬鉤了,我撐桿卻怎么也撐不起來,是魚線纏進水草里了。情急之中我撲向水里擇線、揪草,可魚在掙扎,線與草攪纏一起越理越亂,忙亂之中抓住了這條魚。唉——不過是一條約摸半斤重的鯽魚,沒啥肉,只可熬湯。但這半斤重的魚還是讓我在魚線與水草的糾纏中抓理不出。我很悲哀,是一種男人獨有的面臨失敗的狼狽、脆弱、無奈……這時盼盼出現,那雙有著四分之一吉卜賽血統痕跡的黑眼睛幽幽地望著我……
夢的時間是2001年1月上旬,背景是呂梁作莊的中科創業股票崩潰。而我作為與呂梁相識多年的文友,曾在此前我主編的雜志上對他進行過系列訪談,談世紀末中國資本市場面臨的嬗變,談法人股、國有股如果適時流通將會促發中國資本市場革命性的轉折,將會造就中國資本市場前所未有的狂飆式繁榮。他的語驚四座的獨到觀點讓我無論怎么理性地掩飾也還是由衷欽佩——5年后啟動的股權分置改革和由此展開的中國資本市場繁榮,已證明了呂梁的遠見卓識。當然,我也知道呂梁正按那個時期市場普遍的贏利模式“作莊”中科創業股票,知道他的自以為與眾不同的操作理念是通過“作莊”把股票當作“財務工具”——通過拉升并控制股價融來源源不斷的資金,并從中分流出一部分現金購買優質資產(他當時洽買的資產是一種用于孕婦檢測的藥劑,他獲得的相關報告顯示這種藥劑市場巨大而贏利更令人瞠目),再注入上市公司,讓上市公司的股價得到真實價值的確認。其實我對他的操作理念并不完全認同,也對他的藥劑資產將信將疑,所以我在雜志上發表的對他的系列訪談基本上只談市場制度和操作理念,絕不涉及個股推薦。但還是沒有徹底守住底線,即在洋洋萬言的闡述中,保留了呂梁“財務工具”理念下對包括中科創業在內的幾只股票的舉例。盡管僅僅是出現個名稱,另一家雜志在報道“莊家呂梁”如何通過巨資勾結上市公司利用媒介“三位一體”地操縱市場之后,我被推上了輿論的前臺。
財經媒介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報道任何獨到的哪怕是錯誤的市場觀點,甚至只要新聞語言規范也不必追究觀點持有者的利益動機,因為上網隨便搜搜那些五花八門的觀點,你都可以揣測出觀點后顯而易見的利益動機,甚至新聞語言背后媒介的價值立場和利益動機也顯而易見。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守住底線。因為媒介是公器,而公眾對公器的接受不可能是成熟和審慎的。由于“中科創業”名稱的出現,我有口難辯,我的內疚和悔過是沉重的,而且至今無以釋懷,以至博客中時或有評論說我是“著名的莊托,呂梁的小催巴兒”時,我只有無奈的疼痛。好在它會時常警醒我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因自己“盛名”之下的言行再給他人帶來損害。
夢醒時分是個落雪的清晨,2001年的第一場雪并沒有讓我感到輕松和清爽。資本市場是個名利場,有1億人參與便融進了1億人的光榮與夢想、恥辱和悔恨。每時每刻變幻的數字背后,是1億人“利”的攫取和損失,是1億人“名”的張揚和貶降。16年了,我裹挾進這個名利場,我的名利,我知曉的他人的名利,悲歡離合,沉浮榮辱……重見盼盼,重溫那個從未示人的夢境,激發我拿起筆,從記述呂梁開始深入資本江湖中鮮為人知的隱秘之地。
當我將如上文字交付妻子打印之后,她說2001年的第一場雪好象不是落在1月上旬。似真似幻,那個夢是真實的,而我要論述的包括呂梁在內的隱秘故事,也無所謂準確與否,不過是我曾感知的通過回憶呈現出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