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的話,希望上帝能賜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給予我。”
這句話出自一位未滿20歲的農家少女之口,而且她目不識丁。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面臨被指控為異教徒的審判,法庭訊問她是否受到了上帝的恩典。如果她答“是”,她便承認了自己是異端邪說,因為當時的教義是沒有人可以肯定自己受到上帝恩典的;如果她答“否”,她則同樣有罪,因為她是憑借向國王展示“神跡”而獲得指揮軍隊的權力。結果,少女給出了令訊問人目瞪口呆的答案,法庭也因此休庭了一天。而這個充滿令人驚奇的智慧的農家女,更有著令人無法相信的神奇經歷,那只能被稱為奇跡。
1429年5月的一個清晨,在奧爾良城外英軍建筑的堡壘之前,出現了一支法國軍隊。隊伍的最前面是一位高舉圣旗的少女。大旗上畫著最后的審判和百合花。少女腰懸長約一米的寶劍,身穿銀白色的鎧甲,頭上無盔,長發隨風飄蕩。那一年的法國,幾乎整個北部以及西南方的一部分,都在外國的控制下,英法之間的戰爭已經時斷時續地進行了90年。奧爾良處在盧瓦爾河上,它成為最后一個能阻擋英軍長驅直入剩余法國領土的戰略要地。法蘭西民族的存亡面臨了空前危機,依據現代歷史學家的說法,“整個王國的命運都系在奧爾良上了”。可是,法國軍隊一次接一次的可恥失敗,已使法國政府及其領導的軍隊士氣低落而名聲敗壞,幾乎沒有人相信奧爾良的命運能夠得到扭轉。不過,奇跡終于還是出現了。白衣白馬的少女,猶如天降一般,率領著曾喪失斗志的法國士兵們,攻陷了一個又一個英軍城堡。奧爾良各教堂鐘聲齊鳴,慶祝這得來不易的神奇的勝利。5月8日,英軍終于棄城,向北退卻。這一天也成為法國的重要紀念日——“圣女貞德紀念日”。那個神奇的奧爾良少女的名字便是貞德。
然而,貞德被冠以圣女之名其實已經是距那場戰爭400多年以后的1920年了,而在1431年5月,貞德被俘并被判處死刑,加給她的罪名則是巫女。 農家少女,軍隊統帥,巫女,圣女,這世間哪一個女子的一生能經歷如此多的變化?一個目不識丁的農家女孩又是怎樣從謹小慎微的王儲那里得到了莫大信任而能指揮他的軍隊?她為何被處以巫女的罪名而走向了悲劇的結局?她又為何能從巫女的罪名當中洗脫出來而成為萬眾敬仰的圣女?還是讓我們拉開歷史的層層神秘面紗,來看看這個奧爾良少女的短暫一生吧。
平凡的出生,不平凡的使命
貞德出生于法國香檳一阿登大區和洛林大區邊界一個叫做棟雷米的村莊,村中的教會擁有圣凱瑟琳的雕像。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擁有約20公頃的田地和一個小農場,父親擔任著村里一個不起眼的官職。
然而,在1425年貞德16歲的時候,平凡的一切開始改變。傳說,一天,貞德在村后的大樹下遇見天使圣米迦勒、圣瑪嘉烈和圣凱瑟琳,聽到“聲音”而得到“神的啟示”——要求她帶兵收復當時由英格蘭人占領的法國并帶領王儲至蘭斯進行加冕典禮。貞德遵從“聲音”的指示,在1428年5月請求她的親戚杜蘭德·拉蘇瓦帶她去拜訪當地的駐防部隊指揮官博垂科特并說明來意,希望能帶她前往王儲的所在地——希農。博垂科特只是嘲笑了她一番,便讓她離開。
貞德次年1月再次前來,隨同的還有兩個支持她的士兵。在他們的支持下她獲得第二次接見,在談話中她說出了一些神奇的戰情預報,預言奧爾良附近的法軍將會戰敗。結果,前線傳來的消息證實了貞德的預言,博垂科特終于同意護送她前往希農。聽了匯報的查理七世接見了貞德。據說,在王宮里貞德并沒有向身穿太子服飾的人行禮,而是找到了混跡于親信中的查理七世,說出了查理同幕僚們的密談。會面后她給查理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查理接著指示在普瓦捷對貞德進行背景調查和神學上的檢驗以證實她的道德。在這個時候,查理的岳母約蘭德籌措了資金以發起一場解救奧爾良的遠征,貞德的機會終于來了。有歷史學家對于貞德為何能受到任用提出了這樣的解釋:
“當查理王儲同意由貞德來領導他的軍隊并準備戰爭時,他一定是已經試過幾乎所有正規、理性的策略選擇而皆告失敗。只有一個已經到達了存亡最后關頭卻全然無計可施的政權,才會在絕望中去相信一個自稱受到上帝指示的農村文盲女孩,讓她指揮國家的軍隊。”
神奇的統帥,悲慘的“女巫”
而從貞德令人驚異地出現在英法戰場上以后,奇跡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她無視其他作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官的判斷,并對當時法軍指揮官迪努瓦公爵瞞著她做出的作戰計劃大發雷霆。她采用正面的猛烈攻勢來進攻那些英軍堡壘。最終貞德在奧爾良迅速取得了勝利。之后,貞德說服查理授予她和阿朗松公爵全權指揮軍隊,并獲得允許進攻羅爾河附近的橋梁,以作為稍后進攻蘭斯的序幕。這是一個相當大膽的提議,因為到蘭斯的距離是到巴黎的兩倍,而且已經深入敵軍腹地。阿朗松公爵完全支持貞德所做的決定。其他的將領,包括迪努瓦公爵,也對貞德在奧爾良的勝利印象深刻,都轉為貞德的忠誠支持者。貞德還在札若的戰斗中,警告阿朗松閃避來襲的炮火而救了他一命。軍隊到達特魯瓦后曾面臨糧食供應不足的問題,貞德結識了一位名為“兄弟理查”的修道士,兄弟理查長期以來在特魯瓦宣揚世界末日將近的警告,而使當地的農民改種豆類等能夠早熟的作物,軍隊到達時豆子剛好成熟,于是便解決了糧食問題。就這樣,這位不滿20歲的農家少女持續領導著軍隊取得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勝利,扭轉了整個戰爭局面。1429年7月,英格蘭的包圍土崩瓦解,法軍在貞德的領導下取得了非凡的勝利。而查理七世也終于在1429年7月17日得以在重新奪回的蘭斯城內舉行了加冕儀式。
不幸的是,1430年,這個神奇的少女統帥在貢比涅一次小沖突中被勃艮第公國俘虜。當時貞德下令讓軍隊撤退回貢比涅城,她身居隊尾以確保所有人都退回了城里。但就在這時,貢比涅城守軍因為害怕英軍跟著闖入,沒等到所有部隊撤回便將城門關上,貞德與剩余的后衛部隊便被勃艮第人俘虜。
獲得神諭的經歷讓貞德得以成為法軍的統帥而叱咤風云,但同時也成為她被俘后受審判的最大罪名。貞德被指控為異端邪說。英方資助了整個審判。最后,法庭總結了對貞德的12項罪行指控,但這些指控都和在審判中的記錄相互矛盾。在各種方式逼迫之下,不識字的貞德沒有意識到死刑的逼近,簽下了一份她完全看不懂的公開棄絕書(等于直接認罪),但法庭在官方留下的記錄上卻是另一份不同的文件。
死刑于1431年5月30日在盧昂進行,目擊者描述了行刑的那一幕。貞德被綁在火刑柱上,她不斷地祈禱著,并向旁邊的牧師請求讓她握著一個小十字架。最后火被點燃,幾分鐘后,一切都結束了。英國人將燒焦的木炭撥開,暴露出焦黑的尸體,以向人群證明她的確死了。接著又燃燒了尸體一次,以避免她的骨灰被人收集。英國人將剩余的灰燼都扔進了塞納河。
追封的圣女,眾多的猜測
雖然貞德被殺,但是,1452年英國人還是被徹底趕出了法國,于是貞德年邁的母親伊莎貝拉-達克和法國異端裁判所的首席法官Jean Brehal請求重新對貞德的案件進行審判。利克斯特三世授權了這次重新審判,遍及歐洲各地的許多神職人員參加了審判,審判的過程也遵照標準的法庭規定進行。神學家組成的小組也分析了115名目擊者的證詞。最后Brehal在1456年6月提出結論,描述貞德為一個烈女,并指出當初主導審判的皮埃爾·科雄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而錯誤地將貞德定罪。法庭在1456年7月7日正式宣布了貞德的清白。同時,教會宣布由于她在奧爾良的光輝事跡,核準奧爾良為朝圣的地點之一。在曾于1849-1878年期間擔任奧爾良主教的Felix Dupanloup的努力下,1909年教會為貞德舉行了賜福禮。1920年5月16日,貞德被封為圣人,她的紀念節日被定在5月30日。她成為羅馬天主教會里最受歡迎的圣人之一。
由巫女到圣女,貞德戲劇化的身份轉變總是讓人想起她看到神跡的傳說,這也引得眾多神學家和心理學家競相研究討論。有關她看到神跡的線索只能從當初的審判記錄里加以找尋,但這些記錄相當復雜且不一定準確,而且貞德在審判中一直拒絕回答法庭針對這些神跡的質問,也拒絕依照慣例對這些回答的真實性做發誓。對于貞德所言“看到了某些東西”的宣稱通常被認為是出自真誠的,她認出了圣米迦勒、圣凱瑟琳和圣瑪嘉烈出現在神跡中,問題只在于她所看到的是否真的是神跡。虔誠的天主教徒都相信貞德所看到的真的是神跡。而另一種看法則認為貞德所看到的只是由心理疾病造成的幻覺和妄想,例如偏執狂的精神分裂癥、癲癇造成的短暫腦葉變化。大多數認同這種看法的學者都認為貞德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精神領袖,而不是有真實才干的領導人。
不過許多人反對這種心理疾病的解釋。一個精神病患者不太可能會得到查理七世的支持。而且事實上,之前的國王查理六世便被人稱為“瘋子查理”,他宣稱自己的身體是玻璃做的,任何人接近就會打碎他,但他的臣子部下們并沒有將他的說法也當成信仰。在特魯瓦簽訂的條約剝奪了查理七世的繼承權,或許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擔心他遺傳了父親的瘋病。當貞德到達希農時,就有王室顧問提出警告:“我們任何人都不該因為受到這個女孩談話的影響而改變政策,一個農夫……如此地被幻覺所蒙蔽;我們不該因此而遭受外國的譏笑……”然而這些將軍與顧問后來都支持貞德并舍命追隨。
還有說法指出,貞德在記錄上所展現的智慧證明了她不可能是精神病患者。貞德在很多時候都表現得相當聰明:“他們(審判者)常常從一個問題跳到另一個問題,變化無常。但盡管這樣,她仍然相當精明地做出回答,而且顯示出極好的記憶力。”
于是又有人大膽地從貞德的身世上來尋找她獲得查理七世信任的原因。據說有資料顯示,貞德是查理六世的皇后伊莎貝拉同盟弟路易所生。但是,學者們普遍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巫女也好,圣女也好,拋開有關神跡的說法與猜測,貞德更多地被當作一個民族女英雄而受到贊頌和崇拜,而這也許是貞德最恰當的身份。自從拿破侖開始,圣女貞德在法國時常被作為政治的象征,自由派強調她出生于卑微平凡的家庭,早期的保守派則強調她對國王的支持,后來的保守派則強調她的民族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維希政府與法國反抗勢力都以貞德作為象征之一。而許多作家、作曲家和影視藝術家也創作了大量與貞德有關的藝術作品。
的確,貞德之前英法兩國都以有千年之久的《薩利克繼承法》來正當化這場戰爭,這場戰爭原本只是君王之間為了繼承權而產生的沖突。但貞德為戰爭帶來了不同的意義,如Jean de Metz所描述的:“我們(法國)的許多國王都來自英國血親;但我們就要成為英國人嗎?”而SteDhen Richey則說:“她將一場原本枯燥乏味、普通人民深受其害根本不感興趣的王朝間的沖突,變為一場熱情激昂的保家衛國的圣戰。”Richey還這樣描述了她對后代的影響力:
“在她死后5個世紀的人們,對她做了一切紀念:(她是)狂熱的信徒、宗教神秘主義者、天真純潔卻又可悲地成為一枚被當權者擺弄的棋子,同時又是現代民族主義的創始者和象征,被崇拜的女英雄和圣女。她即使面臨酷刑的威脅和火刑時,仍然堅持著她所聽到的來自上帝的聲音。無論那個聲音是真是假,她的事跡讓所有聽到她故事的人都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