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5日,我對面的西藏國際大酒店正在舉行圣誕狂歡夜派對。可有幾人能想到,這一天還是川青藏公路通車53周年的紀念日?53年前的這天,在青藏高原,人類公路建設史上最偉大的工程——川青藏公路勝利通車。
那一天,從兩條公路上開來的350多輛汽車,滿載著筑路功臣、模范和戰士、民工、工人,匯集在布達拉宮廣場,掌聲和歡呼聲如暴風雨般響起。我相信將生命留在這兩條公路上的4963位修筑者一樣聽到了送給他們的掌聲。
那一天,三萬藏漢各族同胞在布達拉宮前,爭相把一條條潔白的哈達掛在彩車上,掛在筑路的勇士們身上。慶祝大會開始時,全體起立,向在修筑兩路中光榮犧牲的烈士表示哀悼。
那一天。西藏沒有公路的歷史戛然而止,西藏人背畜馱的原始運輸方式逐漸消散。毛主席欣然命筆,題寫了“慶賀康藏青藏兩公路的通車,鞏固各民族人民的團結……”的賀詞。

碑文上有他們的青春印痕
繁華路口甚是喧囂,我心中卻一片靜默。一筆一畫,我將《川藏、青藏公路紀念碑碑文》抄錄了下來,讀了很多遍。最讓我感動的是這16字:跨怒江,攀橫斷,渡通天,越昆侖,餐風臥雪……
高達20米的白色紀念碑體是1985年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時樹立的。在自治區檔案館我找到了當時的資料:紀念碑型的方案征集到28個,3個建筑模型,后來選用了自治區建筑設計院高級建筑師林樹義設計的三角形碑體方案,因為三角造型適合于它所處的丁字路口。碑身三個平面,正面是碑名,鐫刻的“川藏、青藏公路通車紀念碑”由胡耀邦題寫:另外兩個側面,分別鐫刻著藏漢文的紀念碑文。碑身頂部有醒目的公路路徽。工程由曾承擔過北京人民大會堂、毛主席紀念堂、江西南昌八一紀念塔等著名工程地材的福建省惠安縣石料公司承擔,工期4個月。
可是碑后的路,卻修了整整三年。要知道,舊西藏沒有一寸公路,普通百姓也沒有見過公路,修筑公路到北京更是遙遠的天方夜譚。但就是這個天方夜譚,后來竟然變成現實。
碑是延伸的路,路是矗立的碑
歷史上清政府曾多次幫助西藏平定內亂和打退廓爾喀人的武裝入侵,但由于解決不了交通和補給的困難,駐軍甚少,修筑進藏道路每每以失敗告終。特殊的地理、特殊的人文,沒有公路,交通靠人背畜馱,到內地往返甚至需要一年……為了改變西藏這個面貌,筑路戰士和民工背著鋪蓋卷,風餐露宿,完全靠奉獻精神修成了這兩條路。那時候有誰聽說過向上級索取自己應得的呢?
對于剛從解放戰爭的硝煙中走過來的人民解放軍來說,二郎山是他們遇到的第一道坎。在這里,官兵們創作了“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萬丈。古樹荒草遍山野,巨石滿山岡,羊腸小道難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擋。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堅如鋼,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歌唱二郎山》由此唱響大江南北。翻閱資料,我還查找到當年藏族民工為筑路所唱的一首民歌“大鷹要高翔,山崖快閃開吧;大鷹要低飛,江水快閃開吧……”
作家馬麗華在1985年9月的一篇文章中寫過這樣一句話:因為修建了川藏青藏公路,西藏的整個那一時代,都該被追認為筑路時代了。誰從這兩條路上走過,誰就該銘記那個時代。
口述歷史再現修路的艱難
山東退休干部王應霞手中有一張發黃的照片讓我震驚:在一個垂直的懸崖絕壁上,中間橫掛著一個木頭做成的梯子,上面站著三四個修路的戰士,正在用鐵錘開山筑路。下面幾十米深的地方,是奔騰咆哮的河水。老人說這是當年的然烏溝,是她們部隊施工時的情景。
她記得,早已返回內地的連隊老教導員臨終前含糊地說著:“二,二,二……”王應霞俯下身去,馬上說:“二郎山,折多山,雀兒山,然烏溝……這都是咱們當年修路的地方。”老教導員微笑著點頭,已經說不出話,滿足地閉上眼睛。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想的仍然是西藏的路。
在二郎山,隧道工地是人類的“生命禁區”,洞口空氣含氧量不足平原的40%,日溫差高達20℃,大量有毒氣體密布,粉塵彌漫;在海子山,目前國內海拔最高的公路隧道海子山隧道每到雨季塌方、泥石流不斷……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域高原,不僅人會缺氧,機械也會因缺氧而帶來功能性障礙。很多架橋機和挖掘機、裝載機等內燃機車在青藏高原上功率會下降近一半,原因就是缺氧。
如此嚴酷的環境下,活著尚且艱難,何況還要從事高負荷的勞動,如果心中沒有理想的支撐,怎么完成?是什么讓他們如此這般?怎樣才能做到他們這樣?每聽到這樣的故事我都在想,面對他們,今天的我們似乎缺少了某種元素。
川藏線有終點,軍人的使命沒有終點。除了川藏線,進藏的道路還有青藏線、新藏線、滇藏線,這些路上依然寫滿故事。有數據統計:53年來,僅川藏線這一條線汽車部隊的運量,就相當于為每個西藏同胞送去了3噸多物資。
我并沒有逐一走過,但現在只是佇立碑前,胸膛間已經涌起無言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