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晉美多吉才有了藏香
要講藏香,先得講到敏珠林寺,講到它的創始人仁增·晉美多吉。
上海朋友很識貨:藏香的確是敏珠林寺的特產。通過翻看大量的文字,我對敏珠林寺的藏香有了基本的了解。
山南敏珠林寺是藏傳佛教寧瑪派的六大寺之一,由魯梅·慈臣協繞首創于10世紀末。公元1676年,五世達賴喇嘛的經師、寧瑪派大師仁增·晉美多吉重建了敏珠林寺。
藏語“寧瑪”意為“古舊”。寧瑪派所傳的密法是吐蕃時期的譯傳,通稱“舊譯密咒派”,主要有經典和伏藏兩大傳承系統。經典是指對藏傳佛教前弘期密法的譯傳;伏藏是指前弘期時蓮花生等密教高僧埋藏的經典,到后弘期發掘出來弘傳于世。伏藏又分“南藏”和“北藏”。寧瑪派特別注重伏藏。不到400年歷史的敏珠林寺就是因為弘揚“南藏”而成為南傳寧瑪派祖寺。除了梵語、古藏文和歷算,他們對藏醫學也有很高的造詣。這一傳統至今敏珠林寺的喇嘛依然在傳承。
不知是否跟這個傳統有關,傳說晉美多吉本人發明了藏香。最初,藏香只是供神用。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發現精通藏醫學的敏珠林寺喇嘛制造的藏香居然可以預防傳染病!因此盡管價格不菲,仍開始受到平民百姓的青睞。2003年SARS流行,更讓敏珠林寺藏香聲名遠揚,風行一時,供不應求。
聽寺廟的當卻單增說,敏珠林寺藏香的配方很復雜,有34種之多,而且其中有文字記載的只有30種,還有四種配方要靠師承之間的口傳心授。雖然當初晉美多吉并沒有規定配方只傳本寺僧人,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敏珠林寺有了配方秘不外傳的傳統,就是在寺廟中也只在少數人間傳授。所以,目前能夠掌握配方的只剩下當卻單增和另一個喇嘛江白了。
藏香加工點就設在寺中略顯破敗的南杰頗章內。配方雖然復雜,加工程序卻相對簡單,主要包括從原料加工、成型、整理晾干和包裝幾個環節。由于除擠壓成型外其他都是手工操作,因此產量和成品率較低,同時需要三個工人在外間負責研磨原料,一個工人在內間負責操作成型的機器,七八個工人負責攤晾。
我查過資料,敏珠林寺的活佛因為是世襲制,可以結婚?;罘鹑ナ篮笥砷L子繼承。長子以下則都不能結婚:次子成人后負責教授僧人經文戒律,其他的男人做普通僧人,女子做尼姑。歷史上沒有出現敏珠林寺活佛沒有孩子的事情。所以從晉美多吉傳世開始,敏珠林寺的活佛已經傳承12代了。
當然,同時傳承下來的,還有敏珠林寺的藏香。

千年冀紙的前世今生
比起藏香,藏紙的歷史更要悠久,得來也更加不易。
《中華造紙2000年》記載:吐蕃生產的蕃紙堅韌厚實,耐拉抗蛀,于紙中獨樹一幟?!安歼_拉宮、大昭寺等宗教圣地收藏的經書能夠歷經千年風雨而保存完好,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這些典籍所用紙張都是西藏獨有的藏紙?!?/p>
次旺仁欽處長告訴我:“這種紙耗勞力、產量低,已經絕跡幾十年了。在有關部門的幫助下,現在拉薩和尼木縣一些有造紙經驗的人重操舊業,小批量生產這種紙,滿足一些特殊需求?!庇谑?,在拉薩市尼木縣塔榮鎮雪拉村,我找到了藏紙世家第三代傳人次仁多布吉。
當時他正在村頭藏紙制作現場折疊剛剛曬干的藏紙。做好的藏紙半米見方,色呈米黃,有光澤,稍厚,翻動時發出脆響,用雙手向外扯感覺柔韌。應我們的要求,50多歲的次仁多布吉演示了藏紙制作的全過程:只見他先挽起袖口,然后把一面用木條繃緊的紗布框伸入紙漿池中,快速地抖動幾下,拿起來時,一層薄薄的紙漿便均勻地覆蓋在紗布上?!鞍阉蚁聛?,曬干,就成了一張藏紙?!贝稳识嗖技f。
他演示起來好像很簡單??墒俏覀兌贾?,藏紙的背后,其實有著一段滄桑的往事。
當年松贊干布為了迎娶唐公主,給大唐皇帝寫了一封信,用的是“靛藍紙”,一種把數張普通紙用糨糊黏合后涂上名叫“汀”的藍色礦物顏料、然后打磨而成的特殊高級書寫紙。按次旺仁欽的說法:“松贊干布使用的靛藍紙不可能是吐蕃自己生產的。如果吐蕃已經掌握了造紙術,就沒有必要到唐王朝請求派造紙、造墨工匠?!蔽也檎摇稘h藏史集》中的文獻后也證實了次旺仁欽的判斷:公元641年文成公主進藏,應吐蕃“請蠶及造酒……紙、墨之匠”。
匠人有了,卻沒有原料。吐蕃習慣使用竹筆寫字,對紙張的要求與內地不同,況且內地產紙原料如稻谷等吐蕃均沒有,需要在本地重新尋找。無數次試驗后,已是九年過去,漢藏工匠終于找到了替代品一一狼毒草。
狼毒草藏語叫“日加”,匠人多從山上挖回毒草根,趁新鮮剝去褐色的外皮,把內根放石臼內搗爛,然后放入鍋煮,一般半天即可。我發現很多制造藏紙的人的臉都會紅腫、手也會蛻皮,原來都是因為狼毒草這種原料:煮原料時飄出來的毒氣會把臉熏紅腫,手也因為要接觸原料而蛻皮。然而,也正因為這種紙有毒,才不怕蟲蛀鼠咬,藏紙寫就的文卷才能存遺千年。
自上個世紀50年代起,在現代造紙工業沖擊下,一直維持手工生產傳統的藏紙業迅速萎縮。到了80年代,國內藏紙幾乎全靠從鄰國進口,古老的藏紙在故鄉西藏銷聲匿跡。好在如今,國家決定對這種千年文化遺產進行搶救。用次旺仁欽的話說:“藏族有句諺語,‘如是決心已定,那就請把你的誓言捏成糌粑一樣放在桌面上’!”我想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桌面上的糌粑,因為在政府的扶持下,藏紙逐漸開始恢復并創新,拉薩旅游業的快速發展尤其給藏紙帶來了無限商機:一張張樸拙的藏紙,正在匠人的手里變成一幅幅古色古香的彩繪畫卷、一個個精巧獨特的筆記本、一盞盞五顏六色的紙燈籠……熱銷西藏各個旅游景點。
只是回來的路上,我腦子里總是出現次仁多布吉老人的影子,總是想起一篇新華社的電文披露的他的兩句話:“聽我兒子說,現在有一種什么電腦,寫字都不要紙了,我不信,真想親眼看看?!薄坝捎谧霾丶垖ι眢w有害,我的兒輩們都不想學這個手藝,兒子在當雄當教師,女兒在日喀則做卡墊。”
看來,每一種文化的傳承,總有著匠人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