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蒙昧時期面對自然災害或疾病,常用一些樸素的祭祀儀式祈求神靈庇護,慶壇起源應該也與這種情節不無關聯。
順著騎龍山臨邛道過鎮西山,便是蘆山。因蘆山、寶興一帶曾是古青衣羌國地盤,南方絲綢之路在這一段也被稱為青衣道。
在蘆山的訪問從一場古老的祭祀儀式開始,當地人稱“慶壇”,祭祀者叫“壇師”。直至民國年間,慶壇仍是蘆山重要節日,每年正月十五、三月十八(菜花節)和八月十五由縣長親自主持,由于祈禱的是一方水土,也稱為“地方壇”,而以家庭為單位的“子孫壇”則不計其數,挑一個黃道吉日,請來壇師便可以開始。
82歲的朱培軍老人是蘆山現在唯一的壇師,得知我們到來,蘆山文管所郭鳳武所長特地將他接到了縣城。在一處廢棄的戲臺上,朱培軍和同伴們從一個蛇皮口袋里依次拿出法衣、面具、令旗、鑼鼓等道具。如今已幾乎沒有人再找他們跳慶壇了。

四名女將分別衣著紫、青、白、紅色法衣,脖子、腰間、胳膊、小腿上綁一圈五色彩帶,左手持各色小旗,上書“令”字;為首男子雷汝明,身著黃衣,頭扎紅巾,面具上面露出獠牙,一派兇神打扮。面具與酒是遠古人類與神交流時的主要道具,在面具的掩飾與酒精的麻醉下,一個部落迅速達到狂歡的高潮。1986年,三星堆出土的眾多縱目面具中,最大的一件長達一米。這樣的巨型面具自然不可能戴在臉上,極有可能是巫師作法時放在一旁的道具。
慶壇開始,雷汝明領著四名女將手舞令旗,左蹦右跳。朱培軍與兩個年齡相仿的老人端坐一旁敲鑼打鼓,朱的口中還念著只有他才能聽懂的咒語,指點各方神仙登場,安排慶壇的進程。一個壇師一生要記住數萬句祭祀用語,因此他們往往是一群記憶力驚人的人。
久違的慶壇引來了不少鄉民,他們圍成一圈,過節一樣熱鬧。在他們記憶中,打小便有了慶壇表演。人類在蒙昧時期面對自然災害或疾病,常用一些樸素的祭祀儀式祈求神靈庇護,慶壇起源應該也與這種情節不無關聯。
而最早開始慶壇儀式的或許正是數千年前蘆山的統治者——青衣羌。
發源于邛崍山脈巴朗山與夾金山之間的蜀西營的寶興河,流經寶興飛仙關與天全河、滎經河匯合,稱青衣江。古青衣羌人依水而居,亦因水得名。歷史上的青衣羌人素以驍勇善戰聞名,三國時蜀漢營中仍有青衣羌人,征戰四方。
《華陽國志》記載,蜀王杜宇“以靈關為內戶”,鱉靈之孫保子帝曾數次親率大軍攻打青衣羌。距蘆山八公里的一處險隘靈關壁立萬仞,下臨激流,峭壁上至今還能看到棧道鑿孔。杜宇、開明王朝的勢力一度觸及蘆山,青衣羌人最后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蘆山博物館庫房,郭館長告訴我,考古發掘中,青衣羌的兵器極少有發現,蜀人常用的銅劍、銅戈、銅矛倒常有出土。庫房內殘存的一些破碎的尖底陶器是史前古蜀人經常使用的,看來巴蜀文明曾一度在蘆山占據主流。不過,這種占據是短暫的,絲路蜿蜒而過,漢文化亦順著絲路進入蘆山。所見樊敏碑、王暉石棺便深得漢文化精髓,書法遒勁,線條流暢。看來那時蘆山也由蜀王的地盤一躍變成了漢王朝的重鎮。
同樣是因為絲路改道雅安,東漢以后的蘆山日漸衰落封閉,而后數千年的王朝更迭在蘆山全然看不到痕跡。蘆山因絲路而興,亦因絲路而衰;文明因絲路而傳,亦因絲路而塞。蘆山的歷史,一直停留在絲路經過它時那凝重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