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200余座大石墓蜿蜒分布在河谷兩岸,石塊動輒數(shù)噸,重的甚至有十來噸,這種奇怪的墓葬,全中國只有安寧河流域才看得到。
由古道一路行至爾洛巴呷、登相營、瀘沽驛,便進入了安寧河谷。此前的靈關(guān)道如同巴蜀人的斷代史,記載了他們的光榮與夢想;翻越大、小相嶺之后,“絲路”風(fēng)格迥異:地理上,有山隘、渡口、河谷;民族上,邛人、笮人成為絲路主人。
將安寧河流域稱為中國歷史的晴雨表一點不為過。漢武帝在邛、笮故地建越嶲郡,大漢王朝的勢力由此進入安寧河谷;南詔兩次經(jīng)絲路進犯成都,西昌一度為南詔、大理占據(jù),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無暇應(yīng)付,竟然玉斧一揮,大渡河以南盡為棄地;到了明代,中央王朝才重新強硬起來。南方絲綢之路如同歷代王朝的標(biāo)尺,如實記載了它們的血淚抑或榮辱。

安寧河發(fā)源于菩薩崗,從牦牛山脈與螺髻山脈之間緩緩南流,是雅礱江最大支流,途經(jīng)冕寧、西昌、德昌、米易,留下了一連串沖積盆地,形成天然的交通走廊,有這樣的條件,歷史上西昌、德昌開發(fā)頗早、成為絲路重鎮(zhèn)也就不足為奇了。
漢代西昌又稱邛都,正是得名于古老的邛人。從地圖上不難看出,安寧河與南方絲綢之路的走向幾乎一致,而邛人正是沿安寧河分布。歷史上的邛人沒有自己的文字,漢代以后,在安寧河谷留下數(shù)百座巨石墓葬之后,邛人甚至就此神秘消失。
殘存的200余座大石墓蜿蜒分布在河谷兩岸,石塊動輒數(shù)噸,重的甚至有十來噸,這種奇怪的墓葬,全中國只有安寧河流域才看得到。現(xiàn)在涼山州的居民有彝族,也有清朝湖廣填四川遷來的漢族,他們不知道這些“大石包”的歷史,將大石墓稱為“月魯墳”,說里面埋的是元朝降明大將月魯帖木兒。
墓里究竟有著怎樣的秘密?
前蘇聯(lián)學(xué)者雅#8226;雅羅金斯基在《人類學(xué)》一書中,曾就中國西南民族的來源有過精辟的論斷。他認(rèn)為中國西南民族的先民來自于中國西北地區(qū),當(dāng)年有過一次由北向南、中國古代歷史上最為壯觀的大遷徙。
直至今日,中國西南各民族仍流傳著有關(guān)這次史前遷徙的傳說:遠(yuǎn)古時代,一支羌人從岷江上游而下,在天神幾波爾勒幫助下,在成都平原開創(chuàng)了三星堆古國,其首領(lǐng)便是蠶叢。蘆山的青衣羌古國,大相嶺一帶的牦牛夷也是羌人后裔。宜賓一帶的僰人,《史記》稱之為“羌之別種”。此外,中國古代尚有杜宇羌、武都羌、金羌、鐘羌諸多部落。
學(xué)者費孝通也在上世紀(jì)70年代提出過“藏彝走廊”的概念,將藏彝走廊與西北走廊、嶺南走廊同譽為中國史前民族大通道。沿南方絲綢之路而下,分布著岷江、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六條由北向南的大江以及眾多支流,這些河谷、山脈間縱橫交錯的阡陌小道,都是古羌人遷徙的“藏彝走廊”,南方絲綢之路則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干道。
在涼山州博物館庫房我看到了從大石墓發(fā)掘出來的邛人遺物,似乎正好驗證了以上的猜想和傳說。
遺物只有陶器以及發(fā)簪、銅鈴、耳環(huán)、手鐲等簡單青銅器。博物館副館長唐亮曾參加過大石墓的考古發(fā)掘,他說,別看大石墓看起來光鮮,墓主其實都很窮,對他們而言,大石墓已經(jīng)是一項巨大的工程了。大石墓中尸骨遍地,且都不完整,這種葬式被稱為“二次葬”:先人死后,先采用埋土、風(fēng)化、架樹、水浸、置洞等方式處理肉身,然后挑個黃道吉日,或擇地重葬,或把尸骨遷往一處。中原地區(qū)有“入土為安”之說,意思是人死了最好就不要打擾了。那么這種奇怪的葬俗是來自哪里呢?
一種屬于西北風(fēng)格的陶身刻著“水波紋”的雙耳陶罐的出現(xiàn),讓修建大石墓的邛人與游牧民族聯(lián)系在了一起。一個民族不會無緣無故使用其他民族的陶器,種種跡象表明,邛人的來源應(yīng)該與西北游牧民族不無關(guān)聯(lián)。
種種聯(lián)系在告訴我們,那條史前民族遷徙走廊的確存在。數(shù)千年前,古羌人從中國西北而下,沿著橫斷山脈眾多河谷穿行遷徙,最終成為中國西南民族共同的祖先。而一條條蜀道之上,除了文明的傳遞,還有過更早的種族的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