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之獵手 吐來克·吾守爾

以狩獵發祥的刀郎人，歷經滄桑歲月走到今天，雖然那些離奇的傳說仍在流傳，然而真正的狩獵者已屈指可數，吐來克·吾守爾是其中的一位。這位年已八旬的獵人最讓人記住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外人看他就像是一只鷹，犀利的目光在搜尋中帶有一股殺氣。但熟悉他的人，則從他那雙眼睛中看到自信，這種自信是在長期與鷹為伍的生涯中磨練出來的。

布隆浪喀村并不是吐來克·吾守爾的出生地，他出生在喬喀塔格山下一個世代以狩獵為生的獵戶家中。喬喀塔格山北鄰葉爾羌河南岸，蘆葦生長茂盛，星羅棋布的野河塘聚生著各種水禽。西端是一片原始胡楊林，在百年前還有老虎出沒其間，是狩獵人理想的獵場。吐來克·吾守爾至今還記得布滿喬喀塔格山崖壁上的鷹巢，那是一座讓刀郎人敬畏的山。這特殊的生態環境，不僅造就了一代代刀郎獵人，也讓他們掌握并熟練了馴鷹的技巧。

20世紀初，受氣候干旱及河水改道的影響，山前植被大面積萎縮，吐來克·吾守爾的祖父攜家眷遷徙至布隆浪喀村。布隆浪喀村原意是“木柵欄圈起的地方”，據說，早先這個地方生長著茂密的胡楊林，河漫灘上的蘆葦有一人多高，是鵝喉羚、野禽、塔里木兔經常出沒的地方，同時也招引來了狼群，于是，居住在草盛人稀的環境中的幾戶獵人，用木柵欄圈起了圍欄。

經過了半個世紀，近處的獵物減少了，而狼也在獵人的弓箭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弓箭狩獵的時代已經結束，挖掘陷阱用來捕捉大型獵物的方式也被淘汰，地面上以鐵夾捕獵的方法也不常見，刀郎人最終保留的只剩以鷹捕獵的手段。在沙漠的邊緣有荊棘叢生的戈壁和水草豐美的沼澤，那是食草動物聚生的地方，如今也是刀郎人的狩獵區。與草原民族不同，刀郎人已進入半耕半牧生產階段，狩獵已成為輔助性的生產方式，也許正由于經濟生產方式的改變，鷹獲得了更大的自由空間，成為麥蓋提空中的主宰者，并由狩獵工具變為與刀郎人相互依存的伙伴。

吐來克·吾守爾生有六個兒子，三個女兒，28個孫子。家中承包耕地40畝，圈養一頭奶牛，兩匹馬，三只鷹——鷹和馬是用來捕獵的，這是他家跟一般農業戶唯一的區別。畢生狩獵生涯讓吐來克·吾守爾晚年變得孤獨內向，兒女們嫁娶后，各自另立門戶，一座寬大的宅院，只有他和最小的兒子穆拉提居住。

他希望穆拉提能和他一樣成為一個出色的獵手，可是穆拉提對飼養獵鷹的興趣并不很濃，畢竟，父親所經歷的鷹揚犬逐的狩獵場面已然不再。但是一個一生狩獵的刀郎人的信念是不可改的，吐來克·吾守爾堅信后輩只能在屈從中明白個中道理，為此，特地在喬喀塔格山前布網，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捕獲了兩只雛鷹，他寄希望于飼養雛鷹能引起小兒子的興趣。以他的經驗，馴化的雛鷹長成后，會自然學會捕獵；而能按照他的意圖去做的穆拉提最終也會成為一個好獵手。他并不指望兒子將捕獵當作謀生的手段，他只是要讓兒子知道狩獵是刀郎人的傳統。

要知道，刀郎人粗獷、豪放、質樸的性情是在與獵鷹相伴的過程中形成的。吐來克·吾守爾從15歲起就隨同大人捕獵，在60年的狩獵生涯中，經他之手馴化出百余只獵鷹，他對鷹習性的了解超過了對家人的理解。在他看來，鷹和人一樣具有不同的秉賦和個性，并不是所有的鷹都可以馴化成獵鷹，先天發育不良的鷹，骨骼通常不勻稱，翎羽不整，即使精心飼養，在追逐動物時也會持久力不足；而一只好的獵鷹必須目光凝聚有神，足趾間距勻稱，鉤爪銳利，喙突堅硬，翼展與肢體比例適中，具有搏擊力及持久的飛翔能力。

吐來克·吾守爾的庭院里架設一根懸空的圓木，是用來馴化鷹的材具，為了防止鷹的脛骨受傷，他總用棉布纏繞其脛部再以金屬鏈條將鷹與懸木鎖定。另一個馴鷹的器械是一把刀郎熱瓦甫，琴聲和搖晃的蕩木，會讓鷹感覺到有一個刀郎人在身邊跳舞，而歌謠的呼喚聲，能引得鷹產生好奇。在刀郎人中馴鷹人是最具有忍耐力的，憑著心理上的堅韌，可以晝夜不息地將刀郎詞曲唱遍，直到鷹完全沉醉悅音之中，最終接受鮮嫩美味的肉條，并且學會在樂聲中進食。

消磨鷹的野性自然是殘酷的事，但是刀郎人在狩獵生涯中面對殘酷的生存環境，和鷹所經受的也是一樣的。殘酷的磨礪是每個獵人必需經受的過程。也正因為如此，在過去的歲月里，所有的刀郎女人都愿意選擇獵人作為自己終身的伴侶。

放鷹的時候到了，吐來克·吾守爾牽馬擎鷹來到村外的戈壁灘，放飛的鷹都要拖帶一條相適應的繩索，并且不能喂足食物，以免鷹振翮逃逸。最后一步馴鷹程式，由馴鷹人騎在馬上，牽拽著一只野兔奔行于戈壁荒野，獵鷹尾追捕食，如此循序漸進，直到獵鷹完成整個捕獵過程。

處于半饑餓狀態時獵鷹最具有獵食欲望，這似乎與早期刀郎人饑餓時狩獵的情景是一樣的，所以刀郎獵人很容易理解鷹的行為及迫于饑餓而覓食的狀態。憑借這種心靈相通，刀郎人讓鷹不再眷念崖壁上的鷹巢，而跟隨在獵人的馬后飛回村舍，從不旁落別處。它是循歌聲而歸嗎？是否也有分辨刀郎熱瓦甫琴聲的本能？

如今，馴鷹成為習俗沿襲下來，狩獵已不再是主要的用意，僅是生活中去不掉的一種輔助形式；對于刀郎人，馴鷹在精神上的寄托要比物質的需求更濃厚，尤其是沙漠邊緣的牧羊人家，鷹、羊群、牧羊犬已成為他們“陣隊”的標記了。

臨別吐來克·吾守爾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他說一個沒有鷹的獵人，他的生活就失去了想象力。

尚昌平

作家、攝影師。十年多來行走十數萬公里，深入新疆偏遠地區，尤其是對昆侖山下的古村落、羅布泊荒漠、樓蘭遺址、古龜茲佛教文化深度考察，著有西域考古、歷史研究論文十數篇，對塔克拉瑪干沙漠及邊緣綠洲歷史和現實給予翔實的記錄，已出版“尚昌平人文地理”系列叢書7本。

Tips

1．烏魯木齊飛往喀什每天有五個航班，票價1380元。

2．烏魯木齊至喀什的N886次火車票價345元，7556次火車票價205元。到達喀什后可在喀什市長途汽車站乘坐前往麥蓋提縣的班車，每半小時一趟，票價27元。可入住麥蓋提縣委招待所，衛生狀況良好，價格每天80～180元。

3．在縣城可以乘坐毛驢車前往各個村莊欣賞刀郎樂舞。

4．縣委招待所提供漢餐和民餐。麥蓋提有烤全羊、大盤雞、烤包子、拉條子等維吾爾族特色飲食。

5．麥蓋提物產豐富，盛產葡萄、石榴、甜瓜、無花果、核桃、巴旦木等鮮果。

6．麥蓋提手工業十分發達，當地人制作出精美的地毯、花氈、小刀、印花布、手工小花帽，可作為手信購買。

7．麥蓋提農民中很多人喜愛繪畫藝術，很多無師自通的農民畫出的畫如今已成為藝術收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