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馬加特的老爺車

四月末，我安排了10天時間在菲律賓宿霧（Cebu）旅行，但那個地方實在太小，三天過去心生倦意，難怪攻略上說在宿霧可以“躺著”度假。一天，正在街頭躑躅，一家旅行社的宣傳車正用中文起勁吆喝杜馬加特三日游，于是春心思動，隨團而去。

令人驚奇的老爺車

杜馬加特城是菲律賓內格羅斯島（Negros Oriental）的首府，位于島的東南部，城市的大部分是斯利曼大學（Silliman University）校區，當地人稱其斯利曼城（Silliman City）。

杜馬加特在菲律賓7000多座島嶼中是英國人占領最早、統治最久的地區。走在街上，隨處可見英國式的建筑和非常歐化的教堂。這是不是大批西方人在此定居的原因之一？

抵島的當天下午游覽斯利曼大學，我緊跟在導游后面亦步亦趨聽她講解，為當年清教徒修建學院的歷史驚訝。從一百多年的老建筑中出來，天空飄起蒙蒙細雨，游客們先后鉆到車里避雨，我卻被旅游大巴旁邊停著的一輛木制汽車吸引——車廂板由南洋桃花芯木和珍貴的黃花梨拼接，前后兩排紅皮座椅，車前兩只夸張的黃銅喇叭，最令人驚奇的是油箱，由一個大約30立升的木制啤酒桶改裝，橫放在車尾！天啊，這叫什么車？這樣的車能上路？

一位60多歲的老人急匆匆趕過來，一邊用麂皮擦拭駕駛座一邊對我微笑。老人從容不迫地坐上去，打火，卻熄了，再打火，又熄了。老人只好下車擰開油箱，添進半瓶機油，再試，發動機才慢吞吞地轉動，一陣鏈軌坦克式的吼叫之后，木車冒著滾滾濃煙以不到30邁的速度開進蒙蒙煙雨深處，把我們滿車游客一下子拉回上世紀。

奇特的老爺車主人

杜馬加特的夜晚很平淡，除了幾家只賣淡酒的酒吧，連家像樣的Pub也沒有。午夜時分，好不容易在Dauin大街找到一家瑞典人開設的私人會所，推門進去，迎面赫然就是白天駕駛木車的老者，舉著酒杯笑瞇瞇地看著我。在表揚過我是“Strong Chinese Boy”之后，自報姓名Johan，瑞典哥德堡人，他身邊一個比我還Strong的中年人Tom則是挪威人。

一杯烈性Johnnie Walker下肚，我問：“你們來杜馬加特多久了？打算什么時候離開？”老Johan哈哈大笑，揮手示意Tom回答，Tom得意地聳聳肩：“我來這里15年了，Johan24年。”說完瞪大眼睛看我有沒有被嚇到。在這樣一座不見繁華的小島上生活24年？我確實相當吃驚，卻強作鎮定，一副見多識廣的表情說：“那你們不是游客，是常客嘍！”這次輪到老Johan沉不住氣了，他放下酒杯，小孩子似地探過頭來說：“確切地說，我們是定居。”

我轉過身打量一下這家酒吧，看看桌上昂貴的Johnnie Walker威士忌——“問題是，你們在這里從事什么職業？不會整天在街上開著木頭汽車逛來逛去，然后從一個酒吧到另一個酒吧喝啊喝的吧？”“當然不。我們來這里是為了收集英占時期遺留的老爺車。其實我們平時挺忙的，就像下午你見到的那樣，我要到任何一個可能出現老爺車的地方去，你知道，這個年頭能淘到一輛50年前的好車全憑運氣，淘到一輛80年前的名車則全靠上帝所賜。”

難道老Johan手里有80年前的老爺車？“能讓我看看你收藏的老爺車嗎？” “當然可以，但是今晚的酒單歸你。”

Johan 和Tom的“老爺車館”

第二天一早剛吃過早餐，老Johan的木車就停在了酒店外面。我和導游打過招呼，坐上車一路黑煙來到郊外的Bahura鎮，Johan和Tom的“老爺車館”就在小鎮邊上。

這是一幢占地1000平米的兩層樓房院子，建筑格局類似中國的四合院，院子的大門開在東面，剩下三面全被樓房掩映。我進去的時候，Tom正兩手油泥，帶領兩名工人鉆在車下修理，50多歲的人了卻依然身手敏捷，人在車底不忘和我說Hello。為我端來咖啡后，老Johan滿臉歉意，說今天恐怕是無法見到他全部藏車了，因為大部分車都被一家展會租走，運到馬尼拉展覽去了。我開玩笑地說：“那我可要收回昨晚酒錢的三分之二。”Tom從車下滑出來，痛快地說中午他請客，去最好的Thalatta餐廳吃龍蝦。看我無動于衷，他自言自語地嘀咕：“杜馬加特的龍蝦我吃了15年還沒吃夠。”

Johan和Tom的車庫只有四輛車，除了那輛百年前的Pic-Hup出品的Woody手工車，還有一輛1931年生產的捷豹（Jaguar）SS-1，從銘牌上看，這應該是捷豹創始人里昂斯當第一批捷豹車。那個時候的捷豹還沒有生產全車的能力，只能生產底盤和發動機，其他部件全部來自于當年的奧斯汀7型車。盡管這是一部改裝車，但因為是捷豹首批車型，也是捷豹的徽標首次出現在車頭，目前的市場價在20萬至50萬歐元之間，車況特別優異的可超過80萬歐元。另一輛是英國大名鼎鼎的羅孚(Rover)，1942年Vantage車型。羅孚是世界上第一輛具備中央底盤的汽車，為世界汽車行業開辟了劃時代意義，被稱為“英國汽車工業的教父”，目前國內已由上海汽車制造公司引進生產線，更名榮威(Roewe)。這輛車因為當年產量大，存世太多，價值不高，老Johan這輛車保存不佳，除了車身前后保險杠電鍍光亮如新外，其他乏善可陳。至于另外一輛奔馳200，無論年份還是級別，都與老爺車風馬牛不沾邊，估計是Johan和Tom買來湊景兒的。

中午，難卻Tom的盛情，我們出發去吃龍蝦。再次坐上那輛令人心驚肉跳的Pic-Hup木車，我們在淅瀝細雨中向城里進發。顛簸中回身后望，Johan和Tom的院子在南洋的椰風蕉雨中若隱若現，讓人產生一種不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