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一次吃晚飯時,我聽到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拉烏今晚有電影。已經有人呼朋引伴地相約著去看了。
至于什么電影對我來說并不重要,那個時候看電影是一件很難的事,電影對我有著無窮的吸引力,無論什么片子,也無論看了多少回,我能都把它當作一部我最愛看的新片子,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我對妹妹說:“我要去,你守家。”
妹妹對守家沒有意見,她從小就是乖乖女。但她也反對我去,因為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他們都到生產隊組織農民學習去了,那時,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常要到鄉下組織農民學習。常常一去就是幾天,晚上也不回來,只有我和妹妹在家。
妹妹說:“爸爸媽媽走的時候交代了,晚上不許出去。”
可我還是敵不過電影的誘惑,我想賭一把,賭他們今晚不回來。
我心神不寧地往嘴里扒著飯,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終于聽到了約好的人叫我,我丟下飯碗,拿了手電筒,交代妹妹哪里也不許去,把門閂好,誰叫也不開。我這個樣子真是知法犯法,而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烏拉很遠,要走五六里的山路,我那時才七歲,對于七歲的女孩來說,真是一次大膽的冒險。我跟在一群人后面,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氣喘吁吁。我很怕被落下,怕迷路,怕鬼。
終于到了,電影已經開始了,曬谷坪上黑壓壓的人群,連站的地方都沒了。我們一群人找了一處田埂坐下,雖然遠了一點,但居高臨下的感覺也不錯。
是一部什么電影呢?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正看得入迷,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一種巨大的恐懼感攫住了我,并卡住了我的喉嚨,想應又應不出來。但我知道是躲不過去的,終于跳起來應道。
爸爸朝我奔了過來,這一刻,他的身影格外地高大,是那種令我不敢正視的高大。我無論怎樣地縮小自己,還是讓他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我拎了起來。借著電影放映的微弱燈光,我看見他臉上是一副克制著的暴怒樣子。
爸爸始終一言不發,拎著我的胳膊一路急走,我幾乎被他拎得懸了空,腳不點地,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妹妹在吃枇杷,我知道這是爸爸對她聽話的獎勵,她憐憫地看了我一眼,乖巧地躲到一邊去了。她知道,我肯定少不了一頓揍。
但這回,爸爸沒揍我,他用一根布條把我反綁在床的架子上,就像日本鬼子對待小八路一樣。我好委曲,覺得爸爸太狠。為了讓自己好受些,我就把自己想象成真正的小八路,心里陡地平添了幾分豪氣,我挺胸抬頭,努力作出英勇不屈的樣子。
可我畢竟才七歲,來來回回走了那么遠的山路,又被爸爸一驚一嚇,不知什么時候,竟然站著睡著了。
爸爸把我解開抱到床上時,我醒了。他撫摸著我的臉,嘆息了一聲,聲音喑啞地說:“你一個女孩子,太調皮了,我是怕你走丟哦。”
爸爸平時話就不多,這是今晚他找到我后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我并不能釋然。長大些了,才懂得爸爸當時的“狠”,他是擔心極了我,我把他嚇壞了。
有時,愛,會用一種看上去相反的形式表達出來。
彭學軍女,上世紀60年代生于湖南吉首。中國作協會員,二十一世紀出版社編輯。出版過中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告別小妖》、《你是我的妹》、《藍森林陶吧》、《油紙傘》等十多部作品,曾獲第六屆宋慶齡兒童文學大獎、中國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等獎項。
讀寫心得:寫忍不住要寫的,讀讀了就放不下的,沒有功利,沒有壓力,這是最佳的讀寫狀態,這種狀態讓人享受,如沐春風。
最近在讀的書:《追風箏的孩子》、《燦爛千陽》、《萬物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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