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這樣形容今年已經94歲的王泉媛:一生坎坷,兩袖清風,三過草地,四爬雪山,五次婚姻,六個孤兒,七次遇難,八陷暗算,九死一生。
1930年春,敖城農民暴動成功,年僅16歲的王泉媛受到進步思想的影響,很快參加了革命。
1935年元月,王泉媛跟隨中國工農紅軍抵達貴州遵義。一進遵義,她便從干部休養連調到地方工作部。白天,她同蔡暢、金維映和剛從保衛局調來的王首道一起,向群眾宣傳黨的方針政策,發動群眾打土豪,分浮財。到了晚上,王泉媛卻輾轉難眠,她在想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王首道。
到遵義第七天,大家接到命令,部隊將于第二天離開遵義。這天晚飯后,蔡暢她們把王泉媛帶到王首道住的院子里,蔡暢對王首道說:“我們把王泉媛同志送來了。我們把泉媛交給你,你可要待她好點喲!”說完,蔡暢三人就起身關門走了出去。
當屋里只剩下兩個人時,王首道伸出了手。她分明感到自己臉熱心跳。王首道身上有種特別的魅力一直吸引著她,以致此前總衛生部某領導再三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絕了。她將手放在了他的手掌心里,感覺出那雙手是那樣的滾燙。她呢喃著:“首道,我愛你,很早以前就愛。”“我也是。”王首道激情倍增,“泉媛,我真心愛你,真心,你懂嗎?我要和你結婚,就今晚!”
王首道從挎包里掏出一截紅綢包著的東西送給她,王泉媛接過,見是一把3號小手槍和8粒子彈,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愧疚地說:“首道,按照我們家鄉的風俗,我現在該送你一雙我親手納的千層底布鞋。只要你穿上它,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會回到我身邊。可是……”王首道笑出了聲,伸出手:“好哇,我正缺鞋穿,你快拿來呀!”
王泉媛嬌嗔道:“你知道我現在做不出來嘛。”她急得眼里竟溢出了淚水。
王首道見狀,輕輕為她拭去眼淚說:“泉媛,別哭,你的心我領了,即使不穿你為我做的鞋,我走出多遠也會回到你的身邊。”
二
1935年6月26日,當王泉媛隨衛生部剛到兩河口駐地,王首道便派通訊員送信給她,要她晚上到他住的木樓去。夜晚,她急切奔到木樓門口,王首道看到了王泉媛,過去一把就將她抱在了懷里。天亮時,王首道便送她回衛生部駐地。沒想到,這一面幾乎成了他們的訣別!
1937年3月,西路軍在河西走廊與馬家軍經過四十多天血戰后,損失慘重,西路軍總指揮部、九軍、三十軍和由王泉媛任團長的婦女獨立團被圍。最終,王泉媛被馬匪捉去。歷經周折,王泉媛逃了出去,一路乞討尋找部隊。
1939年3月的一天,王泉媛手拄拐杖,終于來到蘭州“第十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她輕輕地敲開了“辦事處接待室”的門。那個在長征路上幾次向王泉媛求婚都遭到拒絕的人冷漠地接待了她。他說:“你們走了三年了,說回來就回來,沒那么容易。”語氣很生硬,也很堅決。
1939年夏,她第二次找“八辦”時,“八辦”沒有了,從西路軍一同逃出來的姐妹告訴她,說有人說,王泉媛在“八辦”發了誓不再當紅軍,并在“八辦”留了封信給王首道,說她永遠也不想再見他了。王泉媛心中感到一陣悲哀,絕望之際,她只好回到了江西泰和老家。途中,為了活命,她不得不與一個叫萬玲的男人結婚。這個男人曾答應把她護送回家,可是他卻在中途跑了,又找了別的女人。
1942年7月,當王泉媛衣衫襤褸、腿腳潰爛地回到老家時,家里人都不敢相認。此后很長一段時間,當地人都不知道她曾經是紅軍女團長。后來,王泉媛嫁給了一個叫劉高華的革命烈士后代,下地種田,自食其力。
三
1982年夏季的一天,王泉媛來到北京,這一次,她是來請康克清大姐作證,她要求恢復自己的黨籍。順道,她也想來看看“他”。
在中國婦女聯合會,王首道向她走來了。遠遠望去,他高挑的個子,依然很瘦,灰白頭發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渾然一體。
“泉媛同志,你好嗎?”王首道上前伸出了手。王泉媛迎過來,緊緊握住了曾經是她丈夫和戰友的男人的雙手,心里翻騰起酸甜苦辣,眼淚一下就蒙住了視線。快半個世紀了,沒想到還能見一面!僅這一面,她盼了足足四十七年啊!兩河口那座小木屋,在她的心中長成了一棵樹、一座碑,成為她永恒的思念。
王首道從許多老戰友那里已聽說了王泉媛的遭遇,心中潮涌浪翻,才問了一個“好”字,便什么也說不下去了。
她盼望能見到他,她心里一直存著一個疑問,這疑問自從她被蘭州“八辦”拒絕后,就像鐵釘一樣釘在了她的心上。“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王泉媛再也忍不住了,說:“有人說我在‘八辦’給你留了封信。”
王首道吃了一驚:“我不知道這封信的事,我在延安等了你三年,見你沒有回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他捂住臉說不下去了,眼淚從他的手縫里滲了出來。
這一次會面是短暫的,但了卻了王泉媛半個世紀的心愿。
1994年,王泉媛到北京,她再一次見到了病中的王首道。為了這次相會,他交待工作人員不許外人在場。
兩人又相見了,一股幸福感涌上王泉媛心頭。相互問候了一遍后,王泉媛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取出一雙手工做的千層底黑布鞋,鄭重地把它交到了王首道手上。王首道雙手顫抖著接過布鞋,渾濁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于曉鵬摘自《現代家庭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