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長女徐靜斐1996年患雙髖關節骨頭壞死,不能長時間站立,行走也比較困難。她雖然年近八旬,卻耳聰目明,神清氣爽,思維敏捷,毫無老態。
逃出家門投身革命
徐靜斐1929年11月出生于南京,她是徐悲鴻和蔣碧微夫婦的長女。由于長期受張道藩的挑撥,蔣碧微把徐悲鴻趕出了家門,與張同居。徐悲鴻與蔣碧微于1945年12月31日正式離婚。
根據法院判決,16歲的徐靜斐留在了蔣碧微的身邊。她從小就看不慣母親的刻薄與奢侈,上中學就開始在學校住宿,只是星期天才回來一趟。但每次回家,都要莫名其妙地挨母親罵。1946年,父親到北京藝專任校長。徐靜斐很想和父親在一起生活。高中快畢業時,她一連報了三所北京的大學。母親知道后,大發雷霆,把準考證給撕了,規定她只準報考上海和南京的大學。
1948年秋,徐靜斐考入了南京金陵女子大學外語系。入學不久就引起了學校地下黨的注意,常被邀請參加“讀書會”。“讀書會”名義上是金女大學生會的一部分,實際上是中共地下黨的外圍組織。通過讀進步書籍,她逐漸懂得了革命道理,認清了國民黨假民主、真內戰的面目。在學校的墻報欄里,她指名道姓公開痛罵時任國民黨中宣部長的張道藩。此事發生后,她和家庭徹底鬧翻了。蔣碧微為了加強對她的管制,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先把她“軟禁”家中,后又把她帶到上海嚴加管束。
在上海,徐靜斐給金女大地下黨的曹婉寫信,希望黨組織能幫助她離開家去解放區。就在這時,蔣碧微從上海到南京整理東西準備逃往臺灣。金女大地下黨抓住機會,派人把她從上海接到南京。然后,曹婉把她送到中華門火車站,由地下黨把她和另外9人從南京送到蕪湖,再從蕪湖轉到巢湖解放區。從此,徐靜斐走上了革命道路。
1949年元月,身在北京的徐悲鴻忽然接到蔣碧微的一封信,說麗麗(即靜斐)失蹤了。接信后,徐悲鴻很著急,不知長女去了哪里。一個月后,父親收到了女兒從解放區的來信,知道女兒參加了革命隊伍。
“你要學一門專業”
徐靜斐來到巢湖江淮五地委聯絡部后,被分到三野先遣縱隊獨立支隊(前身為新四軍),在團政治處當宣傳干事。不久,為迎接南京解放,她又被二野“挖去”,隨金陵南下支隊南下,參加軍管會接管南京。
南京解放后,徐靜斐任軍管會文教委大專科科員,科長是大她12歲的黎洪模。1951年2月,兩人喜結連理。
1951年春節過后,徐靜斐被調到蕪湖市政府工作。當年7月,徐悲鴻突然患腦溢血住進醫院。她接到電報時,正遇上全國開展“鎮反”運動,上級規定,運動期間任何人不得離開原單位。組織上考慮到徐靜斐的特殊情況,特批了她一個星期的探親假。當徐靜斐日夜兼程趕到北京父親所住的醫院時,眼前的情景讓她驚住了:廖靜文媽媽、弟妹和父親的親朋好友都坐在病房外的地上,不能進屋內探視。她失聲痛哭,向醫護人員苦苦哀求。也許是被徐靜斐的誠心所感動,又是一個特批:“只準會見10分鐘。”
在病床上,徐悲鴻見到分別多年已經長大成人的長女,心里非常高興。他用微弱的聲音對女兒說:“你要學一門專業。”
對徐靜斐來說,這10分鐘是那樣的珍貴,那樣的永恒。10分鐘的父女相見,指導了徐靜斐的一生,也改變了徐靜斐的一生。然而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竟是和父親的永訣。
1953年9月26日,徐悲鴻腦溢血復發,不幸去世。當時徐靜斐正在醫院生第二個孩子,丈夫黎洪模怕她受刺激,沒有把這一消息及時告訴她。后來為了紀念父親,她給剛剛出生的孩子取名志康(徐悲鴻又叫徐壽康)。
第二年,全國有一次調干考大學的機會。徐靜斐立即向組織上提出申請。蕪湖市政府分管人事的科長見她已懷孕數月,不同意她報考。這些年來,徐靜斐始終牢記父親要她“學一門專業”的教導,如今機會來了,豈能輕易放過!她苦苦哀求。最后經組織反復研究,才同意她報考。
已經懷孕8個月的徐靜斐挺著大肚子出入考場,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由于她功底扎實,復習認真,結果以總分585分第一名的成績被安徽農學院錄取。消息傳來時,她正在醫院生第三個孩子。
黎洪模在與徐靜斐結婚之前,和前妻生有4個孩子,黎徐婚后又生有3個孩子。沉重的經濟壓力,繁重的學習任務,壓在這位弱女子身上。但兩年后,她以班級第一名的成績,拿到了安徽農學院蠶桑專業畢業證書(大專)。由于成績優異,她被留校任教。徐靜斐勤奮刻苦的學習精神和扎實系統的理論功底,為她后來的教學和科研結出了豐碩成果。
她從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到研究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津貼,在蠶桑和水稻研究方面成了名副其實的專家。
捐別墅設獎學金
由于徐靜斐的生母解放前夕到了臺灣,生母的情人又是國民黨的顯赫人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運動”頻繁的歲月里,這就注定了她挨整被批的命運。“美蔣特務”、“來路不明的女人”、“反動學術權威”、“白專道路”等等罪名不一而足,“文革”期間又增加了個“走資派的老婆”(丈夫黎洪模后來任安徽農學院副院長)。
艱難的歲月過去了。1982年,中央統戰部查知在南京市傅厚崗4號的一幢別墅系徐靜斐生母蔣碧微女士1948年所建,按政策及有關規定,繼承權歸徐靜斐所有。統戰部的同志來到合肥,找到安徽省委主要領導及徐靜斐說明情況。她當即表態,將房產無償捐獻給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設立徐悲鴻獎學金。
徐悲鴻去世后,徐靜斐僅保留一件父親的繪畫珍品。長期以來,她視這幅畫為生命,愛不釋手。1992年,她和家人忍痛割愛,將這幅畫以50萬元的價錢賣給馬鞍山鋼鐵公司,所獲款項成立了“徐悲鴻教育基金”,獎勵在安徽省教育戰線上做出突出貢獻的美術工作者及徐悲鴻研究之用。
1989年,徐靜斐到了離休年齡。在校方的再三挽留下,直到她帶的最后一名研究生畢業后才離休,這是1996年,她已經67歲了。算起來,她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整整40年。剛辦完離休手續(1996年6月)便患了雙髖關節骨頭壞死,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
徐靜斐躺在病床上,萌發了新的念頭:雙腿雖然不能在大自然里縱橫馳騁,但自己的大腦沒毛病,雙手也自如,何不繼承父親遺志,學習書畫藝術!
她在家中不大的空間里騰出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作畫室,取名“懷鴻室”。雙腿不能站立,她讓家人給加工了一張特殊的椅子,人坐得很高,讓雙腿自然下垂。就這樣,她憑著堅強的毅力,開始練習書法,臨摹父親的繪畫作品。正常情況下一天伏案8小時以上,最長達12小時。
徐靜斐又報名參加了省老年大學國畫班。短短幾個月時間,她的書畫技藝和才能就在同學中脫穎而出。然而她并沒有以此滿足,在國畫班整整堅持學習了6年。
徐靜斐談到父親時,除了自豪,更多的是崇拜。她說:我一生便是沿著父親的足跡艱難地走過來的,雖然比起父親還差得很遠。我只能說我盡了最大的努力。
(劉梅莊摘自《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