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千燈

夜宿千燈是我刻意的一次期待。

在我的概念里，古鎮是要夜宿的，住進居民家里去，和他們同吃住，出去玩一會，然后就回家。我要的是這種家的體驗，但更多的時候卻沒有這種機緣，江南古鎮雖說跑了不少，往往都是路過而已。之前僅有過兩次經歷，一次是夜宿宏村，另一次是夜宿木瀆。

去年年末，來昆山參加“書心墨華”展開幕式，和錦溪有過一次邂逅。本來俞建良主席征求我們意見，說時間的關系，讓我們在千燈和錦溪中選一個，我選擇了錦溪，其實當時骨子里想的是，將來有一天可以在這個叫“千燈”的美麗古鎮住上一宿的。

今年的暑假，移居美國的老師和深圳工作的學姐相約帶孩子回鎮度假，前天又結伴去蘇州看朋友，要我去接她們，于是就有了這次夜宿千燈。

趕到千燈，已是燈火闌珊。跨過著名的三橋，就進入了具有2500年歷史的古鎮。三橋有個動聽的名字叫“三橋邀月”，它們聯袂而筑，分別體現宋、明、清不同風格，是千燈水鄉橋文化的集中體現。我們選在三橋邊的水月軒用晚餐，蘇州學姐用地道的吳儂俚語為大家點這里的家常菜。

吃完飯走上寓意步步高升的恒升橋，看到西岸的千燈茶樓還在營業，書場里傳出陣陣昆曲兒。恒升橋是三橋中最大的一座，橫跨在尚書浦上。尚書浦是貫穿古鎮的一條大河，原來叫千燈浦，是為紀念明代戶部尚書夏元吉疏拓河浦而改名的。

與尚書浦平行，貫通南北的就是那條著名的千燈石板街。始建于南宋，明清不斷修繕，全長三華里，由兩千多塊被喚作“胭脂紅”的條形花崗石板鋪成，是目前江南古鎮中保存最長、最好、最完整的石板街。“足踩青石板，頭頂一線天”，狹長的古街兩側，屋檐相向，小樓相依，顧炎武故居、秦峰塔、延福寺和余氏典當行就坐落在古石板街旁。自北向南，在石板街的盡頭，有座現代公路大橋穿越古街飛架東西，仿佛現代文明與古老文明在這里交融對話。

漫步古石街巷是要選擇時間的，要么就是晚上，就像這次，在昏暗的燈光里，去體味它的深沉和凝重；要么就是細雨天，最好像戴望舒說的，撐把油紙傘，去感受一個真正的江南。

因為古鎮里仍然保留世代民居，到了晚上10點左右，居民們就早早歇息了，古鎮開始進入靜謐的夢鄉，我們也只好提前回旅店休息了。

今天早上五點一刻，天已經放亮，我睡到自然醒，背上相機再次走進古鎮。

千燈古鎮是著名愛國學者顧炎武的故鄉，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名言，曾掀起多少后來人的愛國熱情，他“經世致用、學以致用”的思想，也影響著幾代文人的學術理念。

這里更是“百戲之祖”昆曲以及江南絲竹的發源地。顧堅那一曲曲委婉繞梁的昆腔，600年來不知打動過多少人的靈魂，現在臺灣的白先勇先生就被它搞得魂不守舍。至于江南絲竹，可是陶淵明的第九代裔孫陶峴創始的，在顧堅紀念館里也時有江南絲竹的表演。

其實，千燈名字的由來，與從這些走出的名人沒有一點關系，而是與吳越爭霸時的一群無名將士有關聯。原名“千墩”，是說昆山南三十里處的高墩為第一千個墩，是埋葬陣亡將士的地方，可能當地人認為不雅的原因，就取諧音叫成千燈了。多么動聽的名字！

走進古鎮，老遠就能看得到千年古塔秦峰塔，這是古鎮的地標，現在正在維修，始建于南朝梁天監二年，比虎丘塔的年代還早。現在塔下延福禪寺玉佛殿中還躺著一尊來自緬甸的世界第一大玉臥佛，已經被載入吉尼斯紀錄大全。由于進不去，我只能站在塔下想像了。

早晨的古鎮顯得寧靜而安詳，有七座明清時期的拱形石橋橫臥在尚書浦上，大媽在河邊洗衣服，老伯們則聚在回廊里喝早茶。農貿市場里是穿梭忙碌的人群，河邊碼頭停著五六條船，一對中年夫婦趕完早市，正搖著櫓高高興興回家去。

太陽慢慢升起來，把古鎮的白墻黑瓦照亮，倒映在河里，就像一幅幅油畫，似那盎然的昆韻，把江南夢里水鄉的味道全都浸透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