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創(chuàng)作合著一個個潮:傷痕文學,改革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現(xiàn)代派文學,新寫實文學,還有美女文學,身體文學,反腐文學等等。
我們的作家在一個個文學潮中,為我們的評論家稱道而成名。在一段時期內(nèi),我們的作家非得寫那一類作品才得產(chǎn)生影響,我們的評論家也就覺得那一類作品看得順眼,定一個派名,點一個個同類代表作家與作品,藉此便縱觀了全局。我們的編輯也覺得發(fā)這一類的作品趕著潮頭之先。我們的讀者也就覺得看這一類作品才合胃口。
我們的優(yōu)秀作品在一類的作品中脫穎而出,就像選出的代表。評起來,這些代表作品自有長處。當然每個作家寫出來的東西自有不同之處。就是按一個母本臨摹,每個人也都會臨得不同。過了一個潮再回頭帶點模糊地看,那類作品都有著一般的形態(tài)。以致把這個人的作品中的“我”,放到另一個人的作品中去,會自然地合著同樣的情節(jié)與同樣的結局。
我們的作家各領風騷,只是這種風騷受著時空的局限。空間上暫且不談,因為受著翻譯的影響。而在時間上往往只有三、五年,文革以后二十多年,出了那么多的潮嘛。要繼續(xù)領風騷的話,只有變換著創(chuàng)作手法,繼續(xù)走到新的潮頭上去。我們現(xiàn)在寫的許多傷痕作品,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心之傷絕對遠勝于《傷痕》;我們現(xiàn)在寫的許多現(xiàn)代派作品,表現(xiàn)上的純熟絕對超過早期的“中國現(xiàn)代派”文學。但是時過境遷,要想作品成名,實在是難上加難。
我們其實不應苛求我們。我們的文學從文革的一片空白中走出來,走到現(xiàn)在應該說是繁花似錦了。二十多年,我們把中外文學史上所有的流派都模仿過了,我們的作品總顯有那些前輩大作家的影子,并還會有同輩作家互相的影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過程。而這過程豐富了整個文學;再說存在決定意識,我們是從一個個社會運動中過來,所形成的思維慣性,自然地合著運動式。運動中產(chǎn)生代表產(chǎn)生英雄。一個個的文學潮也便如一個個的運動。我們在一定的時空中評定作品,有一些在多少年后已經(jīng)無法再看的作品,在我們的回顧中還要提及,甚至在新寫的文學史中還要立章,我們的評判也合著運動的歷史。我們幾乎忘記了,真正的好作品都是超越時空的,幾百年幾千年依然不會褪色。
我們習慣于同類,便如廟中拜相同佛像的和尚。文學與宗教都屬審美,審美到高層次都是獨特的。釋迦牟尼臨涅槃前,對跟著他修行多年的弟子說:我沒有對你們說過什么,誰說我說了什么,他是誹謗我。佛無言,便是佛證悟最高層次必須自己去走出一條獨特的通向佛境的路。同樣,佛無相。我們走著共同的路,或許可以成為講經(jīng)說法的大和尚,但離佛境還很遠很遠。
我們,是一個群體。
文學創(chuàng)作是創(chuàng)造,是個人的審美創(chuàng)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