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虛”,是相對于“實”來講的。傳統寫作理論把事實、景物、形象等稱為“實”,把道理、感情、想象等稱為“虛”。寫作就要做到虛實結合,虛實相映?!按荷珴M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一句,“一枝紅杏”是實寫,是眼前之景;“春色滿園”是虛寫,是想象。兩者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很多同學往往不善用虛筆,請看下面一段描寫初夏的文字:
初夏的江南,是多雨時節,空氣潮濕,衣服都晾不干,更讓人不快的是家里的東西時常發霉。隨著氣溫的上升,人們開始換裝了,小伙兒穿上了襯衫和T恤,姑娘們則穿上了漂亮的彩裙。來自各地的瓜果上市了,廣東荔枝的價格較往年下跌,慈溪來的楊梅很受歡迎,名叫早春紅玉的西瓜也很搶手。
下面這篇,就不是這種寫法了:
初夏,還能看到春天的背影,而街上已被五色的彩裙所點綴,青春的女孩,活潑的短裙,像一首輕快的舞曲;端莊的少婦,飄逸的長裙,使城市多了一道溫柔的風景?!敖蠠熡辍睘闅v代詩人畫家所鐘情,而此時的主婦們卻只盼能有個風和日麗的洗曬日。時令水果從各地爭先恐后地趕來了,綠油油的西瓜、黃澄澄的枇杷、紅彤彤的李子,它們艷麗光亮的色澤就足以讓人垂涎。
兩文都寫了裙子、梅雨、水果,相信誰都會喜歡第二篇。為什么寫了相同的事物而效果卻迥異呢?——它們的筆法不同。第一篇用的全是實筆,把所見的一一如實寫出;第二篇則不同,它寫了富有時令特征的事物,但更是把自己對初夏的主觀感受融于其中,虛實結合,虛實交融。比如前一篇寫了彩裙,但只是一帶而過,毫無情味;而后一段寫彩裙,卻是用了抒情的語句,由實而虛,表現了自己的審美感受和激情想象。
我們寫作所要表現的生活并不是純客觀的生活,而是被我們感受了的生活,是情感化、意象化了的生活,是已經化為心靈一部分的生活。我們在寫作時不能只是刻意實錄和精細地描摹所見的一切。第二段所描寫的已經是超脫了原生態的生活,上升到了藝術的層面,它讓我們感受到了美。
在有些作品中,描述的對象好像在作品中消失了,然而卻讓人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這種虛筆又被古人稱作“形遁而神見”或是“形虛而神凝”。典型的例子就是蘇軾在《承天寺夜游》中有關月色的描寫:“庭中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松柏影也?!睂懺露谎栽?,但“積水空明”比“月色澄明”之類的描寫要更加傳神。
在今天這個傳媒高度發達的影像時代,更需要善于運用虛筆。半個多世紀前,劉白羽以工筆描繪了長江三峽的山形水勢、草木云霧,可是這種傳統寫法到了余秋雨手里就被完全打破了,他寫三峽,幾乎沒有一筆實寫。想想也是啊,今天即使沒有到過三峽的人,大概也都從媒體上目睹過它的氣勢和風采,再窮形盡相地來一番描寫似無多大必要。
劉白羽《長江三峽》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十一點十五分到屈原故鄉秭歸。后來屈原被流放到汨羅江,死在那里。……急流剛剛滾過,前面有一奇峰突起,江水沿著這山峰右面流去。山峰左面卻又出現一道河流,原來這里就是王昭君誕生的香溪。
余秋雨《三峽》則是這樣寫的:
船外,屈原的故里過去了。也許是這里的奇峰交給他一副傲骨,這位比李白老得多的瘋詩人長劍佩腰,滿腦奇想,縱橫中原,問天索地,最終投身汨羅江,一時把那里的江水也攪起三峽的波濤。船外,王昭君的家鄉過去了。也許是這激流把這位女子的心扉沖開了,顧盼生風,絕世艷麗,卻放著宮女不做,甘心遠嫁草原匈奴,終逝他鄉。她的驚人行動,使中國歷史也疏通了一條三峽般的險峻通道。
兩文相比,后者遁形而寫神,頗得現代畫壇印象派之神髓,寫得瑰麗多姿,神采飛揚,寫出了獨一無二的三峽,寫出了三峽的“魂”。
初學寫作者往往只注重“形”的描繪刻畫,這也好理解,因為形易寫而神難傳。寫作要做到“形神兼備”,進而做到“形遁神見”,就非要學會運用虛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