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史 吃炒圈子

史學家孟森（心史）是近代杰出人才，他做過《申報》主筆，《東方雜志》編輯，我因為看到他寫的一篇短短的《董小宛考》，甚為精警。他考證董小宛十五歲時，順治皇帝還在襁褓之中，等到順治長大到十三歲時，董小宛已香銷玉殞。所以這段故事，完全是民間傳說和戲劇故事的附會。這段小品文字，震動一時，我在《東方雜志》補白中見到的。

孟心史是常州人，和我的國學老師姚公鶴是同鄉，常在姚師家中躺在煙鋪上閑談，最喜歡談男女之私，而且時有妙論。他說優生學上最特殊的杰作，就是私生子，中國的萬世師表是私生子，外國某一個宗教的偶像也是私生子。還有幾個開國之君，如秦始皇等，都是私生子。那時節胡蝶與梅蘭芳到莫斯科去，孟心史說：最好這兩人養一個私生子，便是上帝的杰作了！諸如此類的笑話，常常要談一兩小時，令到聽的人捧腹絕倒。

有一天，孟心史要我陪他到老正興（本地菜館）去吃飯，他點了“炒圈子”等三個菜。所謂“圈子”，即豬的大腸，一段一段切成圈子形，加料炒成，是上海菜館中的名菜；他一面吃一面又說了許多笑話，他說：“存仁小老弟，你怎么只聽不講？不會講笑話，就失掉人生樂趣。”我說：“有老前輩在座，哪有我講話余地，你既要我講，我就講一段吧！”我就接著說：“上海有一個以賣咳嗽丸起家的人，名氣大得很，他有五個兒子，都學有專長。有一個女兒嫁給一位西醫黃益壽，生意卻清淡得很，無奈問計于岳父，有什么方法能打開業務?岳父就對他說，做醫生應該有一門專長，只要對某一項病癥處理得好，就可以生意滔滔。你現在可以做一個專科，就是專割包皮（香港稱作外皮），這是若干男性的通病，你一面發廣告號召，一面要將割下來的包皮，浸存在大玻璃瓶，放在櫥窗內以廣招徠。割包皮是很簡單的手術，他一登廣告之后，居然有不少人聞風而至，竟然門庭若市。不久，他的診所中就放滿了一圈圈的包皮，用火酒浸了八個大玻璃瓶之多。一天，黃益壽到上海菜館里去吃飯，別人點了一個‘炒圈子’，那請客的朋友就調笑著說：‘這盤菜就是你的杰作，不妨試試。’黃益壽聽了大窘！”我說到這個時候，恰巧孟心史夾了一塊圈子放進口中，聽了我這段笑話幾乎把圈子吐出來。他說：“你這個笑話，真是惡作劇。”

（選自《閱世品人錄：章太炎家書及其他》/陳存仁 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