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兔同籠

雞兔同籠，不知其數(shù)，但知雞頭比兔頭多3個，雞足比兔足少8只，問雞兔各若干?

“在這里面有死去的大自然的恐懼”，俄國思想家沃洛申在自己的筆記中說。他一定皺著眉頭，想到了一些事情。至少在一萬年時間里，人逐漸地將一些可以馴養(yǎng)的禽獸，歸攏于自己身旁，變?yōu)樨敭a(chǎn)的一部分。那些飛禽走獸漸漸地脫去了野性，失去了自由，同時找到了可怕的歸宿——人們把它們豢養(yǎng)起來。牛變?yōu)楸孔镜目嗔Γu是多嘴婆的另一種說法，驢子終身勞累卻被諸多寓言和童話諷刺、挖苦——只有善良的、充滿孩子氣的作家列那爾指著驢子說：“這只長大了的兔子。”

我們認為，兔子是可愛的，實際上它的運氣也好不到哪里。至少，在我們的算術(shù)題里，它和雞被放到同一只籠子里，讓孩子們算出它的數(shù)目。有趣的是，通過對兩種動物的比較發(fā)現(xiàn)，將它們的頭的數(shù)目加起來，等于它們的實際數(shù)目，而將它們的腳數(shù)加起來，卻變得混亂不堪了。因為兔子和雞的腳數(shù)不同。這就是設(shè)題時隱藏著的秘密，將它們各自的腳數(shù)分離出來就成為解題的關(guān)鍵。

從紙頁發(fā)脆的作業(yè)本上可以看出，孩子們完全可以窺破它的奧秘，趣味的核心被挖掘出來：

設(shè)雞為X只，兔Y只，那么

X=Y+3

2X=4Y-8

得：X=10 Y=7

答：雞10只，兔7只。

一道越得到了解答，它便在樂趣的方向上失去了意義。然而，雞兔同籠卻可以視為一個寓言或童話，它們呆在一個籠子里將發(fā)生什么事情?好像什么也不會發(fā)生。它們的個性似乎完全相反，一個嘰嘰喳喳地不停叫喚，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另一個則沉默寡言，面對眼前的一切又有什么好說的呢?因而在某種意義上說，兔子成了一個傾聽者，一個永遠的傾聽者。

這讓我想起鄉(xiāng)村時的日子，天還未完全放白，公雞們就開始司晨了。它們沙啞的叫聲喚醒了睡夢中的莊稼人。一般地，公雞這時都是站在高處，站在雞窩頂部或者是土墻上。這樣，它的聲音才能傳得更遠。這讓我們想起一個皇帝著名的反拗詩：公雞一唱撅一撅，公雞二唱撅兩撅，三聲喚出扶桑日，掃敗殘星與曉月。多少人津津有味地談?wù)摵髢删淞Π吻рx、王氣逼人的突然轉(zhuǎn)折，公雞的曉唱和帝王的豪情、雄心勃勃和殺氣飛揚，聯(lián)系到了一起……因為它們的歌聲對日出的光芒作了預(yù)言。

我們再看看籠子里的兔子吧。它們是溫順的、毛茸茸的，臥在你面前，吃著草或者蘿卜。因而，它就成為童話和兒童故事捕捉的對象，它總是可愛的受害者，因為它沒有進攻的習(xí)慣，也缺少置敵人于死地的銳利武器。它惟一的能力就是奔跑，跳躍著奔跑，然后躲藏到某一個洞穴里。

這就是人們愛它的原因。人總是喜歡坐在君王的座位上，去俯瞰他的奴隸。馴服的奴隸總是最好的。兔子正好是這樣一個純潔、軟弱、天真、溫順的原型，無論我們怎樣對待它，它都會伸著長長的雙耳，乖乖地呆在那兒。它的目光里沒有邪惡和兇狠，也沒有嫉妒和不滿，只有平和的哀求……

兔子天生沒有發(fā)聲器官，是一個先天的沉默者，好像是一個被割去了舌頭的受刑者。它的沉默和我們的語言一樣，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種聲音，而且可能是更重要、更高貴的聲音。

我們算術(shù)題的要旨是，將兔子和雞關(guān)到同一個籠子里。雞更能代表庸俗的生活，它與我們的物質(zhì)生活聯(lián)系得更為緊密，并且不停地呱呱亂叫，是一個語言的濫用者。幻想家博爾赫斯曾虛構(gòu)過一個故事，人與美洲豹被放在有著一堵隔墻的同一個房間，結(jié)果，那個人從豹皮的斑紋上猜中了上帝的秘密。也許，雞兔同籠的題意根本不在我們所解答的那一組數(shù)字上，將有聲與無聲、純潔與骯臟、庸俗與高貴置于同一個狹窄的空間，其本身就含有上帝深奧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