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連演“失空斬”

張　靜

有人希望通過最后一跌的絕殺，把市場教育變成堅定的空頭，把監管部門變成堅定的多頭，為下一步大行情奠定堅實的政策基礎與市場基礎。

“以往一場場暴跌還會引發牛熊之辯，即使在3月13日之前那個‘熊字仍顯得有點兒刺耳，但這兩天誰都不敢再旗幟鮮明地堅持說‘牛還在了。”一位基金公司的投資總監說。

凡是經歷過“5?30”和“6?20”的投資者，都知道4000點整數關口被稱為“股改生命線”，都知道大盤失守這一多空爭奪最激烈的整數關口之后繼續下探意味著什么。

為什么3月11日歐、美、亞洲股市普遍大漲，唯獨Ａ股“全球獨跌”？連續幾周新基金高密度發行，上市公司再融資、虧損謠言紛紛澄清，為何絲毫無法抵擋空方摧枯拉朽的攻勢，反而成為出逃的機會？是什么導致了證券市場習慣性盼望的“兩會行情”曇花一現，跌幅創中國證券市場成立以來同期跌幅歷史之最？

大盤飆到6124點時，無論估值還是資金面都已到“強弩之末”，舉世公認“洗洗更健康”；那么當本輪新低比此前大部分機構普遍看低的4500點還要向縱深跌去15％，分析人士有理由懷疑錯綜復雜的內憂外患中，是不是上演著“倒逼政策”的博弈與某些神秘資金的刻意誘空。這是新一輪大跌的信號，還是行情啟動的“第一聲春雷”？

群體恐慌

3月13日指數低開后快速下挫，不到兩分鐘就擊穿了4000點，滬深兩市至少有111億元資金蜂擁出逃，市場呈現普跌態勢。截至3月18日本刊截稿時滬指再創3607點新低，去年“藍籌行情”帶來的半年漲幅全部被抹平。

“投資者的信心受到了極大挫傷，這一點不容置疑。整個市場，包括機構投資者在內，心態都已非常脆弱。”資深私募基金經理趙哲認為。

根據央行公布的最新數據，2月份人民幣各項存款大幅增加，同比多增了8045億元。去年“居民儲蓄大搬家”催生了Ａ股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牛市，銀行存款余額甚至一度出現了負增長。如今投資者在人民幣存款實際“負利率”的情況下，卻將資金又從股市搬回銀行。

看空情緒正在蔓延。“大熊臨市”，這是一家權威財經媒體的報道標題。和訊網調查顯示，選擇牛市已轉為熊市的網友高達76．42％，認為依然是牛市的僅有3．40％。

資深市場人士韓志國認為市場已經呈現典型的熊市特征。即使有了政策底，也未必能見到市場底。“楊百萬”則呼吁股市已經進入熊市第一期，每一次反彈都是出貨良機。

“熊市剛開始的時候，很多投資者都會把它當作牛市的回調。但從指數形態看，跌幅遠遠超出了20％。從個股表現看，大盤藍籌的下跌超乎整個市場的意料。中石油、中國平安、中信證券、萬科Ａ股價已被‘腰斬，中國人壽甚至跌破了‘5?30藍籌泡沫的起點和上市開盤價。如果仍然是牛市，個股回調30％應該是很好的介入時機。其間曾經出現過一個平臺放量的過程，意味著股價下跌之后有場外新增資金介入，如果在牛市中肯定會推動股價走得更好，但是股價反而出現了破位。這些都是典型的熊市特點。”趙哲說。

正如著名財經評論家，《華夏時報》總編輯水皮向記者所言，一個ＧＤＰ年增長在10％以上的經濟體，一個上市公司業績增長有保證、動態市盈率已經降到26倍的新興市場，為什么投資者會失去信心，不得不呼喚救市？這聽起來似乎有點荒謬。

趙哲認為：“‘5?30后市場自然形成了一個Ｍ頭。既然在4000點的時候管理層為了抑制過度交易而提高印花稅，就應該讓大盤蓄勢充分、緩慢上行。但是調控政策出現了矛盾，一方面打壓指數，一方面大力發行新基金，行情很快一路向上。如果那時市場進行了一個充分調整，估計不會出現今年這種局面。目前，市場缺少能夠讓投資者長期投資的信心、大面積賺錢的示范效應和明確的盈利模式。管理層、機構倡導的價值投資被扭曲，股民無所適從。”

國家統計局最新數據顯示，2月份ＣＰＩ（居民消費價格指數）總水平同比上漲8．7％，再創新高。中金公司3月12日發布的報告將加息預期從1次調高至1至3次，并預測本月央行可能加息和上調法定存款準備金率。

華寶證券研究所所長李國旺認為：“隨著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機構投資者和散戶對未來的資金供給心里沒有譜。行情在預測將出現更嚴厲的貨幣政策的擔憂中開始群體心理崩潰。而2008年大小非減持、再融資以及ＩＰＯ，已經造成資金供求的極度失衡。雖然2008年一季度以大小非名義減持的股份確實不多，但再融資的最大危害性恰恰是造成了大小非的變相、集中減持。對已經失血的市場應該先‘止血，然后才是‘輸血。投資者可能誤解政策無法及時有效地糾正‘市場失靈，群體焦慮導致他們將利多政策當作離場機會。”

誘空陷阱？

盡管全球經濟放緩，各項宏觀經濟指標不容樂觀，貨幣緊縮未見放松，一系列不確定因素確實讓投資者沮喪，但水皮認為：“在新基金跑步入市的時候，管理層已經表明4200點已經是政策性的底部了。”然而從盤中看，破位4000點之后空頭大有將砸盤進行到底的決心。

資深市場人士、和訊“第一觀察”主持人榮躍認為不排除有神秘資金借助利空消息打壓指數制造人為恐慌，刻意營造熊市預期，以騙取Ａ股廉價籌碼。

“按照證監會的規定，公開增發的股價，要以招股意向書公布時候的20天平均價為準。從董事會決議到開股東大會再到證監會批準，最快的周期是兩個半月，大家都想象得到，再融資方案一公布平安股價肯定要跌。但最早報道1600億再融資額的媒體卻按當時的股價計算。人為制造如此嚇人的數字，是不懂還是精心策劃？平安為什么不澄清這個問題？此外，再融資傳言的發布時間和Ａ股本輪調整節奏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大盤好不容易聚集起一點反彈，就有再融資傳言一劍封喉。”

正如水皮所言，2008年的1月21日真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日子，所有的巧合都在這一天，所有的意外也都在這一天發生。配合美國政府的減稅方案和此后的再度降息，美國經濟的衰退危機或許在那一天被意外的提前終結。伴隨著道瓊斯指數的重拾升途，一度被冰凍的中國投資者的熱情會隨著春天的到來而回暖，繼續下一輪的行情。

正在Ａ股決定牛熊轉折千鈞一發之時，平安推出了天量再融資。榮躍質疑道：“平安的股東大會準備在3月5日召開，按照交易所的規定，只要提前半個月公告就可以，為什么非要趕在這個時候，提前一個半月，在一個敏感的時間公布再融資計劃？已有平安在前，浦發為什么還要趕在這個時候推出再融資計劃？接下來中國聯通、中國人壽再融資傳聞更是不折不扣的謠言，均導致公司股價暴跌。既然再融資行為已經被市場‘用腳投票，散布這樣的謠言制造恐慌可謂‘事半功倍。”

日前中石油已經有企穩的跡象。李國旺認為：“中石油有望成為定海神針，帶動大盤企穩回升。”

截至3月4日，中國石油流通股賬戶統計的數據顯示，券基占比為7．86％。而在1月21日，這一數字還僅為3．54％。顯然，1月底后機構在逐漸建倉。兩會期間，上證指數幾度在低點都有大資金進入中石油“單騎救主”。趙巖認為中石油已經基本調整到位，體現出投資價值。

榮躍注意到中石油有底背離提示。除了機構的持倉數增加，盤口發現大單掃盤的跡象，出現了大陽線并配合成交量的放大，這是中石油上市以后沒有出現過的情形。“中石油上市后的大漲基本上都是在1月底以后出現的。3月14日漲5％，還有一次跟著大盤漲8％，次日就是限售股解禁，可以想見這一進場力量有多強。”

再砸中石油無異于“以卵擊石”，籌碼有去無回。中國平安的股價也沒有太大的打壓空間，主力開始轉移戰場打壓中石化并利用萬科Ａ和深發展領跌深成指。

3月4日傳出的深發展“再融資500萬、寶鋼合作生變、內部大案再發”三大傳言，為此次大跌“作了巨大的貢獻”，中石化虧損傳言也是“莫須有”。

某財經媒體于3月13日刊登報道，中石化1月利潤僅10億元。在高油價拖累下一、二季度可能虧損。中石化股價距離去年最高價已經跌去50％，借此“吉言”，13日出現大幅度震蕩，股價跌幅一度達到7．12％。

“次日中石化針對該報道鄭重聲明，該文所述公司的相關內容沒有事實根據，屬于不實報道。既然是典型的假新聞，中石化為什么不采取進一步的措施”，榮躍不解道。

趙巖表示：“我也看到有一些投資者將股市恐慌性下跌歸結為機構集團的操縱，我不很贊同這種觀點。在當前的證券市場，還沒有哪一個機構可以全面主導中國的Ａ股市場。”

榮躍則認為，神秘資金運用的戰術很可能是“輪流做空”與“順勢而為”。第一波主要攻擊有色和以中石油為代表的新權重股。一個月里西部礦業與中國鋁業從60元跌到30元，中石油從48元跌到28元，中國神華從90多元跌到50多元。大盤反彈之后，第二波借助市場對“惡意圈錢”的恐慌心理主砸一直為公募基金強力防守的金融、地產板塊。第三波則用中石化的虧損并以加息的名義再砸地產、金融股。

“在Ａ股市場做空風險巨大，但是通過各個板塊輪流做空，實際并不需要很多資金。這些神秘資金善于利用國內外經濟形勢、謠言和基金經理的迷惑。只需在關鍵的時候撥動多米諾骨牌的前幾張，就足以造成崩潰效應。我覺得這是一個戰略性的行動，策劃得非常好，執行起來不困難，而且戰果‘很輝煌。他們似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至少要將個股股價從最高點砸下一半才會建倉。”

幕后的手

如今大盤再創3607點新低，如果接下來還往下深探，那確實可謂一場人為的股災，那么誰有可能是殺跌的主力？

榮躍認為肯定不是公募基金。“基金也在割肉，但是它們已經連續5個月虧損，80多只開放式基金跌破了面值，在這種情況下，絕對沒有主動砸盤的動力和理由。”

趙巖也表示：“現在市場最大的主力是公募基金。從他們的操盤手法和投資理念看，雖然有可能會在某些地方采取一些戰略性操作，但不太可能對一兩根陰線、陽線采取較為精確的控制。”

水皮說：“工商銀行22倍的市盈率憑什么還要跌？不排除資金打壓。有些新基金已經結束了募集期要開始建倉了，當然希望拿貨越便宜越好。何況現在打壓的籌碼很輕，一手、十手就能把股價打下去一個價位。”

榮躍一直關注素有“私募敢死隊之稱”的國信證券深圳泰然九路營業部。“泰然九路進入中石油第一次是在其上市首日與次日動用9億元逆勢買入（見《新民周刊》2007年11月29日報道）。第二次是在1月中旬中石油30元的時候。上交所ＴＯＰＶＩＥＷ數據顯示，泰然九路再居第一買入席位。（見《新民周刊》2008年2月1日報道）第三次是1月22日中石油股價破位，跌到25元時，泰然九路完成了一次對沖。”

泰然九路不僅對中石油感興趣。

在6124點以來股市第一波下跌中，從中國鋁業到西部礦業都有它的身影。深交所盤后數據顯示，3月4日深發展股價三度跌停。在幾乎所有的機構都選擇“棄城而逃”時，泰然九路大舉買入4957．9萬元，成為當日買入金額最大的營業部。“在它進場后，雖然深發展發出了澄清公告，股價仍然在7個交易日跌了近15％。”

而據上證所披露的數據顯示，自去年11月開始，每逢中國銀行股價關鍵的節點，對沖席位上幾乎全部都有私募聚集的營業部的身影。沖在前面的自然少不了泰然九路。當11月1日前后中國銀行股價處于巔峰之時，竟兩次出現在對沖席位上，11月1日，該營業部買入約3000萬元，賣出約2040萬元，11月2日，買入約1510萬元，賣出約2400萬元。即使是在2月20日股市陷入一片恐慌，該營業部也敢于對沖買入約345萬元，賣出約270萬元。

“后來我們發現，泰然九路沾的股票我們不能碰。它喜歡不斷地高賣低賣，買哪只股票，哪只股票就會跌，進場就是來砸盤的。”

榮越認為，與泰然九路同樣可疑的還有海通證券大慶緯二路營業部以及銀河證券杭州湖墅南路營業部。“大慶緯二路也是中石油上市第一天買進。這幾支資金之間應該有一定的配合，可能是以游資、私募的名義，掩蓋著一些境外熱錢的運作。”

據《新財經》測算，從2003年到2007年，每年大約有近1000億美元熱錢流入境內，累計高達5000億美元，即4萬億元人民幣，即使只有一半資金流入股市，也高達2萬億元人民幣，大約相當于目前Ａ股流通市值的1／4。

3月10日發布的中金公司的宏觀經濟周報引用路透社的消息稱，2008年1月中國外匯儲備新增616億美元。扣除外貿順差和外商直接投資額，外匯儲備增量中不能被解釋的部分為309億美元。

榮越說：“近日英國一家媒體認為Ａ股已經到了今年最有價值的時候。我只能理解大部分熱錢是沖著Ａ股市場而來，并且是這場大跌的主導。熱錢敢于‘兩會期間大肆做空，與其在‘十七大期間瘋狂逼空可謂如出一轍。首先特殊時期無政策風險，其次可以把6124行情反過來做，通過最后一跌的絕殺，把市場教育變成堅定的空頭、把監管部門變成堅定的多頭。為下一步大行情奠定堅實的政策基礎與市場基礎。”

底下有底

榮躍認為，海外熱錢已經在藍籌板塊的輪流做空中逐步完成建倉，砸盤接近尾聲。“我把Ａ股從去年以來的大跌分為三個階段。前兩次都有道指、港股配合，只有這一次是孤立的。如果道指借美聯儲降息而企穩，港股也會回暖。Ａ股獨立創新低的走勢很難維持下去。最重要的是，‘兩會閉幕后政策利好隨時會出臺，空頭即將面對政策風險。”

上交所Ｔｏｐｖｉｅｗ數據顯示，對于以金融股為代表的藍籌股，機構投資者的減倉速度已經明顯放緩。

銀河證券研究所《2月份基金倉位跟蹤》顯示，進入2月份以后，基金前期的策略化操作思路開始讓讓位于價值投資理念，藍籌股重新進入基金增倉視野。

但是面對質優價廉的股票和對熊市的恐懼，投資者陷入了左右矛盾。畢竟大盤經過4年大熊市跌到1000點的時候，很多股票的基本面跟現在相比也沒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變化。

水皮說：“我覺得指數還沒有跌透，一定還會下探，否則有些人不踏實、不放心。繼續大跌的空間不大，悲觀的可以看到3500點。”

趙巖認為：“指數擊穿4000點以后，中石油、中石化、萬科Ａ盤口上已經出現了中線資金布局的盤面異動，提示我們市場在這個附近接近底部。但是我認為真正形成底部還需要一段時間，現在進入抄底為時過早。目前市場在觀望，假如沒有一個明確的穩定市場信心的較大利好，做空的力量還會涌出。”

現在困擾市場最大的因素就是信心。水皮表示：“投資者主要是對管理層沒有足夠的信心。投資者要等管理層給出明確的政策方向和實際舉措才能消除疑慮，甚至要‘逼出超越投資者心理預期的救市政策。”

李國旺稱：“在市場失靈的時候，政府必須糾偏。如果市場失靈和政策失靈共同作用，其對行情的向下力量將會大大出乎有關利益方的想象。‘熊市意識將會從資本市場開始，蔓延到金融市場。到那時再進行政策糾偏，可能會付出更大的成本。

股改只走了上半場，如果想讓股改成功，讓國有資產增值最大化，占總市值三分之二以上的大小非減持必須平穩過渡，其前提就是股指必須維持一定高位，牛市的氛圍不能變。我想一系列政策，比如限制大小非過度集中流通、限制惡意圈錢、推出融資融券甚至股指期貨等金融創新業務，可能會根據現實情況及時被一一推出，成為扭轉市場預期的主要因素。”

榮躍說：“1964年東京奧運會召開前夕，日本央行因經濟過熱采取措施失當，導致日本股市暴跌了50％，公募基金被贖回三分之二，沒有人希望這一幕重演。”

3月11日晚，美聯儲聯合英國、加拿大、瑞士和歐洲央行向全球金融市場再注資超過2800億美元，其中2000億美元注資進入美國金融系統拯救流動性危局。

趙哲說：“美國推出利好救市后，股票市場的信心在恢復。道瓊斯指數近期在12000點左右形成了一個大的Ｗ底形態。至少從形態上，美股一兩個月內不會出現較大幅度的下跌，也給中國股市帶來一個較積極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