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來電話的時候,語氣里充滿了焦慮和疲憊,一邊是害怕失去婚姻的恐懼,一邊是對枯木一般的感情的死死糾纏,因?yàn)椴辉阜艞墸鋵?shí)和丈夫受著同樣的折磨。)
步凡的“紅杏出墻”暴露得很有戲劇性。
單位組織去云南旅游照了許多照片,聽說凱旋門沖洗效果最好,要我下班途中順便帶去沖洗。兩天后我去取照片,不慎丟了小票,服務(wù)員只好搬出所有的相袋讓我從中尋找,我埋著頭認(rèn)真地翻找著,步凡和一個女孩子的照片就是這樣進(jìn)入我的視線的。
第一眼,我并沒有起疑心,一塊照幾張相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們?nèi)ヂ糜尾灰彩悄心信畞y照一氣。可是整整一袋相片,主角翻來覆去就那么兩人,我感覺有點(diǎn)不對勁了。
女孩子青春靚麗,神采飛揚(yáng),渾身上下洋溢著無與倫比的年輕張揚(yáng)。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我呼吸急促起來。
我和步凡的婚姻并非父母包辦,也絕非媒妁之合,是真真正正為愛走到一起來的。誰知,再怎么青蔥翠綠的愛情,過了婚姻這道坎,都逃不過年老珠黃的宿命。
不動聲色地,我挑了一張最親密最無間的合影夾進(jìn)了自己的相袋中。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長,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我不知道走進(jìn)家門,我將如何面對他的道貌岸然。
步凡已經(jīng)回家了,正在廚房里準(zhǔn)備晚餐。我靠著房門,深深吸了口氣,心中的堅(jiān)定莫名地打了折扣。無論他和那個女孩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哪一步,他還是為我疊衣鋪床洗衣做飯的丈夫。房間里還有我熟悉的家的味道,真到了要我選擇去留的時刻,我做不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我的神情恍惚引起了步凡的注意。他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悲哀地看著他說:“莫名地有種不祥感,感覺天要塌了似的。”他愣了一下,笑:“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怕什么?”我說:“你要是走了呢?你要是給別人頂天去了呢?”“好好的,我能走到哪里去?”他的不以為然讓我極為吃驚。男人的城府多深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么都不會相信他的感情已經(jīng)走私,也根本想不到自己圍城的天空已經(jīng)陰云密布。為了這僅有的一點(diǎn)溫存,我決定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其實(shí),在知道丈夫有外遇的第一時間,采取掩耳盜鈴式的方式逃避真相是一種正常反應(yīng),是人在面對突然而巨大的打擊的時候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hù),給心靈一個緩沖的過程,慢慢接受現(xiàn)實(shí),承認(rèn)受傷。只是,這個過程如果持續(xù)太長,就成了問題。)
自欺欺人的日子過得真是艱難。只要他晚回家一個小時,我的頭腦里就會幻想出他和那個女孩子一起纏綿的情景。他情緒好,我會胡思亂想:是不是在情人那里得到了滿足;他一臉愁云,我更擔(dān)心:他開始采取行動要向我兜底了?
猶豫了又猶豫,就是不甘心捅破那層窗紙撕破臉皮淪落為他的前妻。我決定假裝到底。
我收斂起以往愛嘮叨愛斤斤計(jì)較的毛病,毫無原則地對他溫柔大方起來。我開始在意自己的儀表與穿著,也特別關(guān)注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分一秒,我都充滿了成就感。
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一天,一直到睡覺時,步凡都心事重重,好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那邊肯定施加了壓力。心里特別緊張,卻強(qiáng)裝出善解人意的樣子,問他:“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吧。”他摟住我,輕輕嘆了口氣。從他的嘴里,我聞到了濃濃的酒味。酒能壯膽,他附著我的耳朵吐出了藏在心里一年之久的話:“我們離婚吧!”眼淚一下子模糊了我的雙眼,他終于把那兩個最傷人的字說出來了。我輕輕拍著他的背說:“好的,我們明天就去離。”
第二天清早起來,吃著我做的早餐,他忐忑不安地問我:“昨天我喝了酒,跟你說什么了嗎?”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把話題往離婚的主題上扯。其實(shí)早上一起床他就特別留意我的表情,他等著我主動提起那件事。我沒有。我一如既往地洗涮、準(zhǔn)備早餐,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沉不住氣了,只好主動發(fā)問。我平靜地說:“你說要跟我離婚。”他怔了一下,紅著臉說:“對不起。”我趕緊搶過話頭:“沒什么,我看過一篇心理方面的文章,上面說每個走進(jìn)婚姻的男女都有過這種念頭。我也有過。總覺得結(jié)婚后沒婚前相愛了,都只顧做自己的事,缺少交流,心隔得越來越遙遠(yuǎn)。可是這些念頭都只是一閃而過罷了,過段時間就沒事了,也想開了,婚姻都是這樣的。不可能有一輩子都花前月下的浪漫,是嗎?”他想趁機(jī)挑明的話又被我堵死在嗓子眼了。
出門時,步凡還是叫住了我:“雷米,我要告訴你一件重大的事情,這件事壓在我心頭像山一樣沉重,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我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我知道,婚姻的最后一塊紗就要被無情地掀開了,我條件反射般地打了個激靈,馬上接過他的話頭說:“我也要告訴你一件重大的事情,你也要有思想準(zhǔn)備。”他愣了一下:“你先說吧。”我定定神,笑著說:“我懷孕了,你要當(dāng)爸爸了!”他立刻面如土色,張口結(jié)舌。我百感交集。孩子不是愛情的結(jié)晶嗎?難道是一顆炸彈,令他如此恐慌?
步凡那些天顯得特別焦躁不安,我的神經(jīng)也時時處于高度緊張狀態(tài)。只要他稍稍流露出想跟我攤牌的意思,我就趕緊岔開話題或轉(zhuǎn)移視線。他抽煙,他喝酒,他晚歸,他亂扔臭襪子,我都容忍著,不再發(fā)脾氣。他說:“雷米,你變了,變得讓我有陌生感了。”我說:“是的,我變了,我要當(dāng)媽媽了,心里充滿了愛,看什么都順眼,心情也就好了。”步凡偶爾也會履行一下做丈夫做父親的責(zé)任,給我買我喜歡的水果,或者買回土雞、豬肚給我補(bǔ)充營養(yǎng),可是他更多的時候是沉默。看得出,他很矛盾,他的內(nèi)心還在苦苦掙扎。
我開始穿肥大的衣服,開始給孩子織小毛衣,小毛褲,小毛襪,夜夜熬到很晚才睡,白天依然精力充沛。有幾回,步凡半夜從外面回來,我沒有問他上半夜的去向,只是機(jī)械地繞著手中的毛線,眼淚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心里流。
(一個杜撰出來的孩子仍然挽回不了一個男人去意已決的心。)
大學(xué)同學(xué)結(jié)婚,邀請我和步凡參加婚禮,我們?nèi)チ恕;槎Y是教堂里舉行的,相當(dāng)隆重。這是我挽回婚姻的最后一招。我希望別人的婚禮能勾起步凡對往事的美好回憶,能讓他想起當(dāng)初牽著我的手對我父親做出的承諾。可是此時,勾起的卻是我滿腹的傷感。在那樣莊重的時刻,他居然在看手機(jī)信息。怕影響婚禮的歡樂氣氛,我從教堂里跑了出去,在一個湖邊躑躅。
湖水倒映出我的影子,憔悴,孤獨(dú)。這時候,步凡找到我,說他單位有事要先走一步了。我含著淚說:“步凡,我們的女兒將來也會這樣由你牽著走上紅地毯的。你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別人時,不會擔(dān)心那個男人對她不好嗎?”
他皺了皺眉,扔下一句“你少胡思亂想”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淡出我的視線,我的心一陣陣揪痛,仿佛看到,他正慢慢走出我的世界,越來越遠(yuǎn)。
咨詢手記:雷米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更多的是勇氣的問題,一種獨(dú)自面對人生的勇氣。其實(shí),她比誰都清楚丈夫的心早已不在家里,但她就是不愿意放棄。這中間有對愛情的不舍,更多的卻是女人對婚姻的嚴(yán)重依賴讓她失去了面對將來的可能是一個人獨(dú)自生活的勇氣。我們無意褒貶,這是現(xiàn)實(shí),絕大部分女人都如此,視婚姻如命。而另一個現(xiàn)實(shí)是,婚姻并不那么安全,常常面臨崩潰和解體。所以,婚姻盡管重要,但是,對女人,自己的天還得自己頂。與其守著一段枯木,不如重新開始,期待第二春。
責(zé)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