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
早期,歐美職業經理人基于信仰而有信托責任;今天,對法律的畏懼讓他們不得不替社會創造財富。
現在中國職業經理人處在什么時代呢?我認為是歐洲的中古時期,一切只為自己打算,所以我們的企業家如王石、馬云,才會講出“不愿多捐”這種話。
就地震一事,談一個沉重的話題:除了因為捐款事件而“著名的”萬科及阿里巴巴之外,截至5月21日,國際上的幾個大公司,尤其是在中國賺了大錢的大公司也沒怎么捐錢,如可口可樂、肯德基、麥當勞、LV、大金、寶潔、摩托羅拉等。
但是我還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不是來罵人的,而是想從文化、從歷史的層面來討論問題。我們來談論兩個人:一位是比爾·蓋茨,一位是巴菲特。他們兩個不是簡單的職業經理人,他們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擁有超大型上市公司的億萬富翁。
比爾·蓋茨和巴菲特分別成立了不同的基金會,叫公益基金會。比爾·蓋茨的基金會叫比爾和梅琳達一蓋茨基金會,他把幾乎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了基金會。他有一句話讓我很感動,“財富取之于社會,要還之于社會,我只是幫助大家管理這份財富而已。”
比爾·蓋茨說他只給子女每人留100萬美元,供養他們到大學畢業之后,他這個做父親的職責就盡到了;巴菲特前年也把自己的一些錢捐進了他的基金會,他的思維和比爾-蓋茨是一樣的。我絕對不是在夸獎比爾·蓋茨,也不是責備我們的企業家。

請大家想一想,他們都是人,都是有能力的企業家,為什么想法如此不同?此外我還要告訴大家,這不是對與錯的問題。大家千萬不要說,比爾·蓋茨是對的,王石、馬云他們是錯的,不是這么簡單。我們不要拿一把道德的利劍隨意揮舞,因為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現在不少專家學者說,國營企業做不好,是因為東西不是自己的,還提出個“冰棍理論”。所謂“冰棍理論”就是企業不是自己的,所以做不好,會像冰棍一樣逐漸融化,還不如在融化之前送給國企老總。這些專家學者就是這樣教育民眾的。
在這種教育之下,我們中華文化優良的傳統美德、是非善惡判斷標準,已經蕩然無存。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信托責任呢?他對老百姓的責任呢?都變得不重要。
我講到這兒大家就已經明白了。在這種背景之下,馬云或者王石這么講話,你覺得奇怪嗎?這種歷史文化所孕育的企業家就這種水平,大家不要覺得奇怪。
至于可口可樂、摩托羅拉為什么不在中國捐錢?他們沒有職業經理人的信托責任嗎?不是沒有,情況非常復雜。由于種種原因,歐洲企業原有的信托理念到了14世紀之后頓然瓦解,所以從歐洲中世紀開始,這種由宗教而來的信托責任同樣沒有了。
到了19世紀、20世紀,像可口可樂等企業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這段歷史非常重要,那就是從1890年起美國政府開始反托拉斯,搞了一個《反壟斷法》,用嚴刑峻法逼迫美國企業“不得不有信托責任”。這和早期不同,早期是自發的,19世紀之后是強迫的。
大家想想看,美國的上市公司和中國的不太一樣:中國的大股東很多都是家族、個人,但美國大部分上市公司的股民都是中小股民。
因此,美國政府利用法律的力量強迫這些職業經理人要替中小股民創造財富。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法律伺候、坐牢,就這么嚴格和簡單。
這種制度的好處,就是讓歐洲一千年以前的信托精神、信托制度以相近的形式得以延續(當然原因已經與宗教無關),逼迫職業經理人有社會責任感,替這個社會創造財富,因為所有的上市公司都是這個社會的中小股民、老百姓所持股的。
那么今天中國的許多職業經理人有什么敬畏的嗎?沒有的,我們不信神。那么我們這個國家有像美國一樣嚴格的法律,逼迫他們不敢不有信托責任嗎?暫時還沒有、
其結果,就是一切只為自己打算。所以大家不要感到奇怪,為什么會有只捐1元錢的舉動,這是我們這個轉型時期社會的一個特殊產物。
難道比爾·蓋茨跟巴菲特比我們的企業家更有道德良心嗎?我不相信。但是我告訴你,我們有著不同的歷史,所以我們的企業家像王石、馬云,才會講出這種話。
每一個人都是歷史的參與者。所以我們要呼吁,做好對下一代的教育。大家要想一想,我們中很多人過去一切只為自己打算的做法對不對?要怎么教育下一代?這種現象可能延展到什么地步?
今天大家不要光責怪王石跟馬云,要想想自己是不是這樣的人,想想個人對社會的信托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