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包容Ｔａ心里的那個“無賴小孩”

你是否發現，原本成熟穩重、自信能干的另一半有些時候會出其不意地無理取鬧，像個賴皮的孩子。是的，人人心中都有長不大的“小飛俠”，它來自于童年的兒童面貌。我們要學會去愛另一半心中那塊“小小”的部分，給她/他關愛和寬容，這樣的愛才是一份完整的愛。

家在西安的盧靜因為近期沒有辦法到北京，因此預約了電話咨詢：“我想問您，姑嫂關系是不是真的很難相處？”

這聽起來是個經常被討論的話題，但我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對于在心理咨詢中浮于表面的話題進行討論、哲學思辨都是毫無用處的，就算討論出一個結果，對當事人也往往無濟于事。

“難或者不難，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你遇到了什么情況呢？”

聽我這樣一問，盧靜突然哽咽起來。原來剛剛結束高考，為了放松一下，她到北京的哥哥嫂嫂家住了一個月。起初一切都還很好，可隨著時間推移，她和嫂嫂張媛之間漸漸出現了問題。比如，哥哥給她買了件衣服，嫂嫂就表現得很不高興，哥哥只好也給嫂嫂買一件；吃飯時，哥哥給她夾菜，嫂嫂就會立刻纏著哥哥也給自己夾菜；到后來，哥哥嫂嫂開始經常為這樣的事爭吵，甚至有一次兩個人冷戰了兩天。

“后來，我看實在不行了，就不等暑假結束早早回家了。本來以為這樣總該沒事了吧，沒想到前幾天哥哥居然說已經和嫂嫂分居一個多星期了，在我走后，嫂嫂就和他大鬧了一場。我聽了這些，心里難受得不得了，早知道我就不去了，干嗎添這個亂啊！”

我邊聽盧靜說，邊體會當時的情景。奇怪的是，張媛作為嫂子本應和丈夫一同關懷盧靜，可她卻和小姑子爭起了寵。這樣看，其實盧靜并不是問題的核心。

我把這些分析給盧靜聽，建議她可以和哥哥談談，因為分居并不能解決心理層面的問題，最好能夠安排進行家庭咨詢。

就這樣，我在兩周后見到了盧軒和張媛夫婦。

無措的丈夫：家有變身小公主

盧軒和張媛一前一后走進咨詢中心，很明顯兩人還在別扭著呢。

我拿出咨詢簡況表格，問他們誰來填一下，盧軒看了一眼身旁氣鼓鼓的張媛接過了表格。在他填的時候，張媛忍不住也湊過去看，沒一分鐘她就忍不住了：“你這填的都是什么啊？實際情況是那樣嗎？”

“哎呀，行行，你別嚷，你填，給你。”張媛剛一開口，盧軒就立刻抬手做了一個停的姿勢，邊說邊將表格塞給了她。

張媛拿過表格，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舒緩，仿佛憋著一股氣，用力地寫著。這時，我聽到盧軒隱隱地嘆了一口氣。

終于完成了咨詢前的手續，我們一起走進了咨詢室。

坐定之后，我先把婚姻咨詢中很重要的觀點講給他們聽：“我在咨詢中會分別聽取你們的說法，但我永遠不會成為任何一方的幫手，而是從專業出發做出中立判斷，為你們的關系做調整。”

“現在我希望你們分別說出為什么來咨詢，面對的問題是什么。要求是一方說的時候，另一方不能打斷插話，要充分尊重對方，好嗎？”

兩個人點點頭，這回張媛先說：“我覺得他不愛我。在他心里，我還不如他們家人中任何一個，甚至還不如他的一個朋友、同事。他從沒把我放在心上！”張媛說的時候，我同時觀察著盧軒，能看出來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相對于盧軒對規則的遵守，張媛幾乎可以說是漠視規則，盧軒說了三句話，就被她打斷了兩次。

“我覺得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么對她。” 盧軒似乎有些無奈。

“哼，你都不關心我，當然不知道怎么對我了。”

“我還要怎么關心你啊？”

看到兩個人又要爭執，我立刻制止：“盧軒你繼續表述。”

“好。她有時候表現得很幼稚，特別愛爭，我一點都不能對別人好，一不留神她就生氣了。她還特別愛查問我，刨根兒問底兒，讓人受不了。”

“行了，你就歪曲事實吧！你不說謊，我能查你？”

這個短暫的片段，已經讓我得到了很多信息。“單聽你們任何一方的講述都在指責對方的錯，似乎從自己的立場來看都很委屈。然而，我希望你們也像我一樣聽到‘兩面的說法’，在訴說自己感受的同時也體會一下對方的感受。兩個人要想改善婚姻關系，那么在咨詢中就要付出努力，做出改變。”

說完后我靜默了片刻，能感受到他們還是聽進了我的話，這樣下一步的咨詢才能夠有條件進行。

為了做好家庭治療的準備，我還是希望先安排單獨的咨詢，協調后，盧軒決定由他先開始。

當咨詢室里只剩下我和盧軒，他一下子倒在了沙發背上，雙手在太陽穴上揉了幾下，壓抑許久的疲態慢慢表現出來。

“這些年我其實一直知道她有這個毛病，好撒個嬌裝個小，有時候鬧個小別扭，我就多讓著她點。可這次我妹妹來，我感覺自己真是不能忍了，她哪像個嫂子，就跟小孩子一樣。我就這么一個妹妹，多少年才來北京一趟，做哥哥的肯定要好好照顧。可她什么都爭，爭吃的穿的，連看電視時我跟妹妹坐在一起也不行，你說這不是有毛病嗎？誰見過吃小姑子醋的！要這么過日子，太累！”

聽了盧軒的敘述，我眼前展現的是一個仍未長大的小女孩，圍繞在愛人的身邊，吵鬧著要求寵愛。在這樣的景象基礎上，我進一步追問：“那你希望妻子是什么樣子的呢？”

盧軒想了想：“其實，她大多數時候是那種很細膩的女孩，比較會照顧人、有耐心，她身上有種讓人很舒服的氣質。”

盧軒的話立刻提醒了我：張媛的孩子狀態并非常態！她的情況和臨床上的心理發展遲滯是不同的。

盧軒也覺得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很成熟的，工作上也表現出色，值得信賴，只是經常會出其不意的一下子鬧起來，變得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讓他疲于應付。

為了更好地澄清這部分，我要盧軒列出三件事。盧軒從沒整理過這部分思路，花了些時間才理出個頭緒：

1.有一段日子，我帶了一個非常棒的女學生，在她面前提起過幾次，她就非要報名上我的培訓班。

2.參加同學聚會，給她看到我和老同桌的照片，就多講了些上學時和那個女同學的事，她那段日子就變得很緊張，會緊盯我的手機和短信。后來，單位年終聚會時，她居然鬧騰著非要去。

3.妹妹來家里住這件事。

當我看到這些的時候，能看出來前兩條實際是一般的“吃醋”行為。盧軒也點頭，他一直覺得妻子是個醋壇子。

不過把第三條放進來這個假設就行不通了，天下哪有吃小姑子醋的？

我又追問張媛有沒有抱怨過他花心，或控制他和異性交往之類的。

盧軒想了想說，這倒真沒有。這樣看來，就更不能把張媛歸類為簡單的吃醋了。

當然，咨詢永遠不可能通過他人的猜測來獲得真相，張媛的疑問還要靠她自己解開。

憤怒的妻子：為何他總是謊言連篇

張媛是隔周安排的咨詢，她的思路非常清晰：“我先跟您說我為什么要爭。我覺得夫妻是攜手一輩子的，成年后就要離開父母，只有伴侶和自己朝夕共度。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而我也應該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可現在，他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聽起來也確實是那么回事。然而，這些遠遠不能表明她的行為就是合理的。

我只有直接挑戰她：“那么，你認為盧靜的到來使得你不再是盧軒心中最重要的人了嗎？”

張媛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話來，因為這種說法顯然是荒謬的。拔掉了她的真理大旗，我才柔和地問她：“你渴望的‘最重要’是什么樣的？”

張媛握緊了雙手說：“就是最愛我，只愛我，比任何人都愛得多。”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孩子說的。

于是我要她放慢呼吸，仔細感受此刻的自己，“你覺得說這句話的你是平常的那個你嗎？”

張媛搖了搖頭：“好像不一樣，不過，又好像我常常會變到這種狀態。”

“你能仔細感受一下，這種狀態下的你是什么樣子的嗎？”

然而，很快張媛又找不到感覺了，就這樣我們試了幾次，希望更仔細地討論，都沒有成功。

這時，想起之前了解到張媛會畫畫，何不通過繪畫的方式，幫助她描述問題？果然，這種辦法更適合張媛。

張媛的畫上是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女孩，穿一條連衣裙，裙擺有些臟。這幅畫給我最大震撼的并不是上面有什么，而是畫面上缺少什么：小女孩的臉上只有一條簡單的豎線代表鼻子，既沒有眼睛、耳朵，也沒有嘴，連雙臂也只有胳膊的部分，而沒有手掌。畫紙很大，她卻把這個小女孩畫在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張媛抱著這張畫哭得很傷心，她一直念叨著：“沒有人理我，沒有人愛我。”

在家里，張媛本來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然而5歲那年弟弟因病夭折了，家里亂哄哄的沒有人顧得上只有5歲的她，被冷落、被遺忘，夾雜著對死亡的恐懼，讓張媛的內心隱隱留下了傷口：沒有眼睛耳朵，是不愿也不敢面對那個悲慘的歲月；沒有嘴，小小的她無法訴說恐懼；沒有手，在她的心里，自己一直是如此孤獨，沒有人能夠與她牽手。

理解了自己，張媛哭得很痛快，這些淚水是可以滋潤她的心田的。只有這樣在清晰自知狀態下的宣泄才是有效的。

“在你的心中，那個5歲的自我一直存在著，而一旦你感受到自己被忽視了、第一的位置受到威脅了，那種來自幼年的恐懼就會涌現出來。就像一個按鈕，一碰就會啟動你無理取鬧的兒童面貌，也是一種心理退行狀態。”

她只是要一份安全的飽滿的愛。

也因此，她不能忍受丈夫的關注點轉移，也不能忍受丈夫時不時的小謊言。

“現在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可他呢？我就擔心他騙我，搞得我現在老是刨根問底，轉著圈地逼問。”

“呵呵，你自己也用了逼問這個詞。可見你們倆都能感受到這種‘逼’勢。”

愣了一下，張媛笑了：“因此，我越追，他就越跑是嗎？”

我點點頭。

“可是他不說謊不就完了嗎？夫妻間有什么不能直說的？”不過，不等我說話張媛吸了口氣，“您說，他不會也是有什么心理情結吧？”

看來久病成醫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長期咨詢之后，張媛的感受力已經非常不錯了。

“那就要在和他的咨詢中去了解了。”

人人都有小飛俠：

學會去愛小小的他/她

不同的是，這次我不準備安排和盧軒的單獨咨詢，因為咨詢不可能伴隨他們夫妻一輩子，以后的生活中他們必然還會遇上各種各樣的問題。因此，幫助他們建立一個好的溝通和解決問題的模式，顯然比僅僅幫助他們解決自身的問題更重要。

我爭得了他們雙方的同意后，直接安排了家庭治療。

我示意張媛先將自己在上一次咨詢時留下的疑問說給盧軒聽。

“嗯，就是關于你老不跟我說實話，我一問你什么，你就隨便編個說法給我……”我觀察到當張媛這樣說的時候，盧軒的頭不自覺地扭向了一邊。為了更清晰地呈現他們的互動模式，我讓他們都站起來，對面而立。

“張媛你想用什么姿勢向他表達你剛才的這番話？”

張媛試著動了動，抬起一只手指向了盧軒。

我又接著對盧軒說：“好，當她這樣指著你的時候，你想怎么樣，也可以擺出來。”

盧軒很自然就把身體轉向了側面，正好避開張媛的手，卻沒有背對她。

“是這樣的，我每次一說他，他就不搭腔，好像完全聽不懂似的，不把我的話當回事。越是不理我，我就越生氣。”

盧軒：“我覺得有事好好說，她一急我就覺得沒法談，想等她冷靜再說，于是，就不說話或者打岔什么的。”

這時張媛又忍不住插口：“我急你怕什么啊？你有什么想法說就是了。”

盧軒剛轉過來的身體又自然地扭回去了，看到這一幕，我們三個人都笑了。

“就是這樣，你們才總是陷在問題里出不來。不改變溝通模式，你們就什么問題也解決不了。好，我們還是配合動作，你們覺得如何改變才能完成好的溝通？”

盧軒扭頭看了張媛一下，張媛輕輕地把舉著的手放下了，隨著她放下手，盧軒慢慢地轉了回來。兩個人看著彼此，先是分別向前邁了一小步，之后干脆膝蓋對著膝蓋坐在了地毯上。

當張媛放下手，她從指責變成了平靜的表達，當她減少了攻擊性，盧軒開始認真地聽她的問題，開始思考自身：“我特別怕人指責，可能是家庭的緣故吧。我父母一直比較嚴格，所以我哪兒做得不好自己就特別緊張，小時候因為害怕就容易說謊應付過去。有一陣我特別討厭自己這個毛病，下狠心要改，可不知道為什么，結了婚之后這毛病又回來了。”說著盧軒自嘲地笑了笑。

而此時，張媛卻一下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是完美丈夫，我也不是完美妻子。我只是怕你騙我，沒想過對你有多高的要求。”

盧軒顯然很激動，不過他像大部分男人一樣，努力地控制著自己。這時，我反而看到了張媛的成熟和細膩，她默默地摩挲著丈夫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傻瓜。”

咨詢到這里，也許張媛還是會因為自己是否被愛而擔憂，盧軒也還是會在自己不完美時變得緊張，然而，當他們了解到彼此的“軟肋”、來自童年的兒童面貌，并且修復了有效的溝通模式，相信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去面對更多的風雨。

專家的話

1.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兒童面貌

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必然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不可避免會形成這樣那樣的心理情結，這些情結中的自我就像被施了魔法，停留在那一刻，成了心中永遠長不大的小飛俠。把生活中的怪人怪事拿出來看看，真的會發現其中很多都是成年人的兒童面貌不可控制地出現了，人們看到的明明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女人，而他們做出的卻是孩子的行為。

2.就像欣賞小飛俠一樣，欣賞他/她的兒童面貌

當然，通過有效的心理咨詢，這些情結是可以得到解決的，生活中的人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解自己，找出心中的小飛俠，一方面對它加以控制，盡量不要在不恰當的場合做出糟糕的行為；另一方面，可以得到親近的人的理解，不傷害自己的家庭情感。

（責任編輯/張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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