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璇
【摘要】“日常生活審美化”是西方后現代消費社會中產生的話語景觀,并且成為當代歐美文化研究及社會學研究中的熱點專題。但是把“日常生活審美化”看作一美學現象來做闡釋,也未嘗不可。因此我所關注的問題本身是:“日常生活審美化”給審美活動和美學思考到底帶來了什么新的東西?就此,本文要談的核心就是:“日常生活審美化”與歐洲康德美學“非功利性”觀點的頡頏。
【關鍵詞】日常生活審美化 康德 非功利
一、“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理解
從寬泛的意義上來講,“日常生活審美化”現象并不新鮮。據格羅塞《藝術的起源》記載:“當達爾文將一段紅布送給一個翡及安的土人,看見那土人不把布段作為衣著而和他的同伴將布段撕成了細條纏繞在凍僵的肢體上面當作裝飾品……他們情愿裸體,卻渴望美觀。” [1]19世紀末,佩特、王爾德等唯美主義者力主在人體、服裝、居室等日常生活諸方面實現審美化;20世紀初,周作人詩意的提出:“把生活當作一種藝術,微妙地美地生活?!?sup>[2]可見,作為一種人類經驗,“審美”原本就以不同的方式體現在古今中外各色人等的“日常生活”之中。通俗意義上講,用來指稱20世紀后半期全球范圍內出現的一種特殊現象,即根據美的標準對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加以改造,如“美甲、美容、美發、美體,室內裝潢、城市建筑、道路規劃”等等,整個社會從整體上呈現出審美化的外觀。當然,這只是物質意義上的審美化,即“表層審美化”,還有一種“深度審美化”,即非物質意義上的審美化。
二、“日常生活審美的實用性”與“審美非功利性”
眾所周知,“審美非功利”或“審美無利害”發源于18世紀的英國經驗主義美學,后來康德將其作為審美原則確立后,逐漸發展成為一種全球化的主導觀念,至今影響仍很深遠。在康德的觀點里,審美帶來的快感是“唯一無利害關系的自由的快感”。“每個人必須承認,一個關于美的判斷,只要夾雜著極少的利害感在里面,就會有偏愛而不是純粹的欣賞判斷了。人必須完全不對事物的存在存有偏愛,而是在這方面純然淡漠,以便在欣賞中,能夠做個批判者。”[3]不難得出,“審美非功利”或“審美無利害”,就是指主體以一種放棄功利的知覺方式對審美對象的表象的觀賞。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主體放棄對審美對象的利害關系,即不對其質料、用途及意義等方面感興趣,而只是單純的關注審美對象的純形式方面。因而,當康德將這一點納入“審美鑒賞”的首要契機時,他說:“審美趣味是一種不憑任何利害計較的愉悅或不愉悅對一個對象或一個表象方式做判斷的能力?!比欢覀冎?,這一觀點的誕生及其蔓延,顯然是與當時的“高級——低谷”的社會趣味分化的歷史境遇相關。的確,在康德所處的“文化神圣化”的時代,這種以“非功利”為首要契機的審美判斷力體系是合法的。但是,康德所在的“雅俗分賞”的等級社會,使得藝術為少數人所壟斷而不能得到撒播,所造成的后果便是:藝術不能與日常生活發生直接的聯系。而在當代商業社會中,藝術不僅僅在宣傳上照搬大眾商業廣告,而且眾多藝術形象也通過文化工業的“機械復制”出現在大眾用品上。人們可以隨時隨地地消費藝術及其復制品,任何形態的藝術都能被大眾實用性地“拿來”。在消費和享受熱望的驅使下,“那個古老的夢想,那個通過引入美學來改善生活和現實的夢想,似乎又讓人記上心頭”。[3]“審美化意味著用審美因素來裝扮現實,用審美的眼光來給現實裹上一層糖衣。”[4]“城市空間中的幾乎一切都在整容翻新。購物場被裝點得格調不凡,時髦又充滿生氣。這股潮流長久以來不僅改變了城市的中心,而且影響到了市郊和鄉野。差不多每一塊鋪路石、所有的門戶把手和所有的公共場所,都沒有逃過這場審美化的大勃興。”[5]“傳統的藝術態度被引進現實,日常生活被塞滿了藝術品格。”[6]
同時,“這類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又“大都服務于經濟目的?!?sup>[7] 它使美和藝術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消費文化,充溢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刺激和濃重的商業氣息?!耙坏┩缹W聯姻,甚至無人問津的商品也能銷售出去,對于早已銷得動的商品,銷量則是兩倍或三倍地增加。”“審美氛圍是消費者的首要所獲,商品本身倒在其次?!?sup>[8]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可謂是消費文化重要的新寵,它刺激消費的力量是任何商品本身都難以相比的,因為,“審美時尚特別短壽”,“在產品固有的淘汰期結束之前,審美上已經使它‘出局了”。[9]
很明顯,如此商業化、享樂化的審美傾向與西方傳統美學觀是格格不入的。這種大眾的實用性取向,將審美特性授予給了原本平庸的客觀事物,或者將“純粹的”審美原則應用于日常生活中的日常事物,比如烹飪、服裝或裝飾。可見,在大眾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用”之中,“美的靈魂”無處不在,無不顯示出當代審美的泛化力量。因而“日常生活實用的審美”造成的唯一后果,便是康德意義上的“審美無功利”在理論上的“難堪”。前者有意無意的在大眾生活中將后者消解了。
在消解藝術和日常生活差異的基礎上,英國費瑟斯通針對審美對象和審美方式進行了重新思考。首先,他認為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變成審美的對象。而“日常生活的審美總體必然推翻藝術、審美感覺與日常生活之間的藩籬”。[10]其次,在他看來,審美的時候,我們并不一定必須和審美客體保持審美距離。(注:是康德以后占主導地位的審美觀)“對那些被置于常規的審美對象之外的物體與體驗進行觀察”時,可以采用“距離消解”的審美方式,即與客體的直接融合,“通過表達的欲望來投入到直接的體驗之中”。[11]我們可以“在審美沉浸與離身遠觀這兩個審美極端之間來回搖擺,樂在其中,審美沉浸快感與距離美感兩者都是享受和欣賞?!痹谶@里,康德所強調的快感和美感的本質區別已然不復存在。
總而言之,作為當代文化的最新動向,“日常生活審美化”無疑對康德的傳統美學思想提出了巨大的“挑戰”,這就需要我們進一步研究康德及其以后的美學思想,以應對這一挑戰,使得日常生活的審美化具備闡釋價值,符合于美學研究的范疇,而不至于只是流于一個空洞的能指。并使美學“超越藝術問題,涵蓋日常生活、感知態度、傳媒文化,以及審美和反審美體驗的矛盾。”[12]也使美學“成為理解現實的一個更廣泛也更普遍的媒介?!?sup>[13]
注釋:
[1] 格羅塞《藝術的起源》[M].第42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2] 周作人《雨天的書》[M].第60頁,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3] 康德《判斷力批判》(上卷)第41頁
[4][5][6][7][8][9][12][13]韋爾施《重構美學》[M].第6頁,第5頁,第4-5頁,第6頁,第7頁,第7頁,第7頁,第2頁,第1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95
[10][11] 費瑟斯通. 消費文化與后現代主義[M]. 第103頁,第104頁.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學院戲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