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里的王子

李　元

[作家與譯者連線]

《莫吐兒傳奇》的作者肖洛姆-阿萊漢姆(1859～1916)，是最受讀者愛戴的猶太作家和幽默大師。人們稱他為“猶太的馬克·吐溫”，馬克·吐溫見到他時自稱“我是美國的肖洛姆-阿萊漢姆”。他是世界和平理事會號召紀念的世界文化名人之一。

《莫吐兒傳奇》的譯者姚以恩，1928年生，筆名曉云。江蘇鎮江人。1950年在上海俄文學校（現上海外國語大學）畢業后留校任教，現任上海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長期從事外國文學的翻譯介紹，譯作有《莫吐兒傳奇》《節日的晚宴》《小刀》等。

[內容簡介]

《莫吐兒傳奇》講述了一個九歲的俄國猶太兒童和他的家人在困苦中求生存的故事。主人公莫吐兒天真活潑，富于想象力、同情心，生性快活，喜歡玩鬧，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的逍遙自在的“王子”。

他的父親病入膏肓，沒錢治療，母親不得不變賣家具和書，莫吐兒好奇地觀察著交易的過程，所有的事情他都覺得新鮮有趣。睡覺的床和沙發也賣了，他和哥哥只能睡在地上。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家，莫吐兒快樂地在地上打滾，還感嘆說：“這會兒地方可夠啦。多寬敞啊！多自在啊！簡直是天堂！”父親病死后，莫吐兒成了孤兒，他再也不能上學，也不用再做禱告，不能再到教堂里去唱詩，但卻因此得到了周圍人的保護。欺負他的小伙伴被自己的父親“一個一個按倒在地上，用一本大禱告書的硬封面把每個人都狠狠地打了一頓，一面打還一面說：‘你們這些缺德鬼！我讓你們瞧瞧，該不該欺負孤兒！”。“你瞧，誰也不讓我受別人欺負。人人袒護我。”莫吐兒感到無憂無慮，“我真走運——我是孤兒！”

動蕩的生活同人們互助互愛、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生活的困苦同莫吐兒的快樂天性，求生的艱辛同莫吐兒的淘氣胡鬧，形成強烈的反差，正是這種反差，使得小說自始至終洋溢著風趣幽默的情調，也正是這種特別的詼諧，讓這本書走過了一百多年的時光，感動了昨天的人們，還在繼續地感動著今天的我們……

[精華分享]

家里的生活越來越困難了，母親和哥哥要莫吐兒幫助家里做生意掙錢。哥哥弄到一本包羅各種“生財之道”的書——《一元換百元》。照著書中的提示，他們開始制造飲料——克瓦斯出賣，可是沒過多久，因為飲料中誤放了肥皂水，莫吐兒差點兒被警察抓起來；接著又制造墨水，除了弄得莫吐兒手上、臉上到處都是墨水外，賣可是一點兒也賣不出去，哥哥為了把墨水瓶騰空好想法子變成錢，決定倒掉全部墨水，這個做法卻讓街坊鄰居都遭到了墨水災；他們又配制老鼠藥，卻弄得一條街人人打噴嚏……

第一夜我們運氣不好——一只老鼠也沒有捉到。可是我哥哥艾利亞認為，這甚至是好現象：老鼠一聞到藥粉的氣味都跑光了。訂書匠聽他解釋的時候，不住地搖頭、發笑。看得出，他不相信。盡管如此，我們家捉老鼠這件事還是傳遍了全城。這是我們的鄰居彼西亞宣揚出去的。一清早她就到市集上去嚷嚷，說誰都不如我們家會捉老鼠。她給我們家專添好名聲。從前她對大家夸贊我們家的克瓦斯，后來又逢人便說，世界上沒見過像我們家那樣的墨水。事實上，多說也沒有用處，因為誰都不需要墨水。老鼠可不是墨水!老鼠到處有，家家有。雖然每家都有貓。可是一只貓哪兒能對付這么多老鼠，特別是大老鼠!大老鼠根本不把貓放在眼里。甚至有人說，貓倒過來怕大老鼠。

皮匠貝列就說得非常肯定。他講起大老鼠來，能講得你毛骨悚然!盡管有人認為，他說得稍微夸大一點，可是他的話聽一半已經夠新鮮。他說，大老鼠吃掉了他的一雙新靴子。

他那樣賭咒發誓，叫你非相信他不行。他說他親眼看見有兩只頭號大老鼠從洞里爬出來，吃掉了他的新靴子。事情發生在夜里，他不敢走到老鼠跟前去，因為老鼠有小牛那么大!他向它們跺跺腳，噓它們，朝它們喊：“去——去——去!”可是它們只當沒聽見。他把鞋楦頭照準它們扔過去，這兩只畜生只不過看了看，還是照舊行事。后來他把貓抓來朝老鼠頭上扔。你猜怎么樣——老鼠撲住貓，把貓吃掉了!誰也不愿相信他，可是他那樣賭咒發誓!

“讓我到你家去呆一夜，就準能把你家老鼠消滅得干干凈凈。”我哥哥艾利亞對他說。

“請，請，請!真是感激不盡!”皮匠非常歡迎。

我們在皮匠貝列家里整整坐了一夜。皮匠也沒有閉眼睛。他給我們講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一直講到大天明!他說他參加過土耳其戰爭(貝列是個退伍軍人)。他到過什么普勒文，那里打仗用的是大炮。你可知道大炮有多大?光炮彈就比我們整個房子還要大!大炮在一分鐘里能把這樣的炮彈射出上千發!你說夠勁不夠勁?炮彈飛起來的響聲能把你耳朵震聾。貝列說，有一次他正在站崗，忽然轟隆一聲，把他轟到天上去了，一直轟到了九霄云外。炮彈在那兒炸成了一千多片。貝列說，他還算運氣好，掉下來正好落在一個軟地方，要不然他的頭就開花了。

我哥哥艾利亞聽著聽著，聽得眉開眼笑。他自己倒并沒有笑，只是眉毛在笑，笑得真是古怪。不過皮匠一點兒也沒有發覺。他滔滔不絕地給我們講了整整一夜，講的是各種各樣的奇遇，一次比一次驚險，就這樣我們一直坐到大天明。老鼠呢?老鼠一只也沒有看見！

“你真是個活神仙!”皮匠對我哥哥艾利亞說。

后來他甚至跑到市集上對全城人宣傳說，我們用一種咒語一夜工夫就把他家老鼠消滅得干干凈凈。他賭咒發誓地說，他親眼看見我哥哥艾利亞嘰里咕嚕，口中念念有詞，后來老鼠就紛紛從洞里爬出來，向山下跑，跑到河邊，渡過河到別的地方去了……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知道……

“這兒捉老鼠嗎?”

到我們家來打聽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是來請我們用念咒的方法去消滅老鼠的……

可是我哥哥艾利亞是個規矩人。他容不得半點兒虛假。他對任何人都公開聲明，他捉老鼠不是靠咒語，而是靠藥粉。他有一種老鼠聞到氣味就要躲開的藥粉。

…………

我哥哥艾利亞有個古怪脾氣，樣樣東西喜歡多。要做克瓦斯，就得一大桶；要做墨水，就得上千瓶；要弄老鼠藥，就得用麻袋裝!彼西亞的丈夫訂書匠摩西對他說：“你干嗎要弄這么多呀?”可是艾利亞卻把人家臭罵了一頓。

他本來是想把麻袋藏起來的，可是大家有事出去了，麻袋就放在外面了!我當然要騎到麻袋上去玩玩。這有什么不好呢?我哪能知道，麻袋會裂開來，會跑出許多莫名其妙的黃粉來呢?這原來就是我哥哥艾利亞用來捉老鼠的藥粉。這藥粉的味道能把你憋死。我想把漏出來的藥粉抓起來，弄得我沒命地打噴嚏。即使把一瓶鼻煙都塞進我鼻子里，我也不會這樣打噴嚏。我從屋里跑出來，總以為在外面就可以不打噴嚏了。哪有這樣的好事!這時媽來了，看見我打噴嚏，問我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好“阿嚏”“阿嚏”再來一個“阿嚏”。

“我的天呀!”媽哭哭啼啼，“你是在哪兒得了這傷風毛病啦?”

我一面打噴嚏，一面用手給媽指指我們家房子。她走進去以后，立刻就奔了出來，也像我一樣直打噴嚏。我哥哥艾利亞回來了，看見我和媽不停地打噴嚏，問我們是怎么回事情。媽用手指指我們家房子。他跑進去也立刻跳了出來：

“是誰把這打……阿嚏!阿嚏!阿嚏……”

我很久沒有看見我哥哥艾利亞這樣暴跳如雷了。他握緊拳頭向我沖過來。幸虧他接二連三地打噴嚏，要不然非打死我不行。我嫂嫂布羅哈回來了，看我們大家左一個噴嚏右一個噴嚏。

“你們怎么啦?你們怎么突然打起噴嚏來了?”

我們能說什么呢?我們沒有辦法講話，只好用手指指我們家房子。她奔進去以后，立刻像一枝箭似的飛了出來。她滿臉通紅，沖著我哥哥說：“我跟你說……阿嚏!阿嚏!阿嚏……”

這時候鄰居彼西亞來了。她跟我們說話，但我們沒法回答她。我們用手指指我們家的門。她走進屋子，也立刻跑了出來：

“你們這是干什……阿嚏!阿嚏!阿嚏……”

她的丈夫訂書匠也跑來了。他看看我們，笑著說：

“是什么東西惹了你們啦?”

“你進去試……阿嚏!阿嚏!阿嚏!”我們指著房子同聲對他說。

訂書匠走進屋子，笑著跳著沖了出來。

“我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我聞了聞!是蒜藜……阿嚏!阿嚏……”

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打噴嚏，打一次噴嚏，踮起腳尖跳一次，再打一次噴嚏，再跳一次……不到半個鐘點，我們家的鄰居，鄰居家的諸親好友——從街頭到街尾，整條街的人，一個不漏，都像癡子似的打起噴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