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
這天一早,徽州知府李之龍接到報案,說在新安江的江心洲發現了一艘沉船,船上有兩具呈白骨狀的尸體。李之龍就乘船順流而下,半日后就到了江心洲。
江心洲這一段河床甚為寬闊,是四水匯集之地,在汛期必定是濁浪滔天。可現在是枯水期,河床就凸現出來了。只見滿地黃沙,枯樹斷根比比皆是。
沉船臥在黃沙之上,已破爛不堪。沉船中兩具白骨在陽光下閃著幽暗的光,頭顱上的空洞洞的眼眶無助地望向蒼天。其中一具尸體體格寬大,顯然是成年男子;另一具則體格偏小,應該是個少年。
李之龍命人小心清理尸骨上的泥沙,很快那成年男子的頸部露出了一個小掛墜。李之龍將它摘下來,見掛墜上刻著“周信成”三字。這種掛墜在徽州府一帶很流行,通常在孩子出生后,父母就去玉店定制一個,掛到孩子的脖子上,相隨至死。
李之龍心里一動,猛地想起了兩年前的一樁懸案。
兩年前,徽州大富商周信成的妻子周氏來報案,說其夫帶著一船80萬兩白銀去杭州進絲綢,一去數月,音訊全無。李之龍經過調查,證實周信成確實是在碼頭上船的,那艘客船的船家名叫許老本。但上了船后,便再無人見過周信成了。
當時,按照李之龍的推斷,周信成應該是在杭州出事的,就給杭州知府遞交了協查通報。杭州知府接到通報后立即展開調查,卻查不出周信成的下落,而許老本也在兩年前失蹤了。這案子就一直懸著了。
如今沉船中白骨的脖子上掛著周信成的信物,難道他當日上船后并沒有離開徽州府的管轄范圍,而是在這江中喪了命?
兩具尸骨上都找不到明顯的器物傷害的痕跡。李之龍就讓人將船翻了過來,看到船底下有一個大洞,洞口平整,顯然是人為造成的。李之龍又取來火折子,劃亮后對著洞口晃幾下,就有物體溶化下來。他伸手捏了捏,發現是蠟。
回到徽州城,李之龍馬上派人請周信成的遺孀過來問話。
不久,派去的人回話,說兩年前周信成失蹤,他的家亂成一片,五房妻妾為爭家產各不相讓。最后,其他四房妾室各拿了一部分財產離家,只有大房周氏還一人支撐著周家,但不久就有債主將其告到當地縣衙,知縣何東大人將借條的筆跡跟周信成的親筆書信進行比對,認定借條是真的后,判周氏還錢。周氏雖是婦人,卻深明大義,毅然將周宅賣掉還債,但所得的錢與周信成所欠的錢相比還是太少,面對債主不斷上門逼債,周氏無法再支撐下去,有一天就突然失蹤了,從此再沒有人見過她。
李之龍覺得奇怪,按說周信成生意做得如此之大,不僅在徽州,連杭州、景德鎮、蘇州等地都有分店,說他日進斗金也不過分,怎么失蹤后會有這么多債主上門呢?他決定往縣衙走一趟。
在縣衙里,李之龍直接入正題,問起兩年前債主向周氏逼債的事,并讓知縣何東找一些當事人來問話。半個時辰后,何東找來五位持有周信成借條的人。李之龍一一查看了他們的借條,再比對縣衙案卷里周信成的筆跡,根據筆劃橫折判斷,無疑是同一個人所寫。再看看欠條的日期,大多集中在周信成失蹤前的一月內。
眾債主說,周信成借錢時說是要做一筆大生意,由于對方不肯收銀票,而他手上的現銀不足,才暫借銀兩。因為他的名聲向來不錯,又有這么大的家業做擔保,眾人都借錢給他。
李之龍又拿起那個掛墜,問他們可曾見過。眾人都說見過,正是周信成的。
李之龍又問:“當日周信成去杭州,上船時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回大人,是一個人。因為此去杭州,一路上都是水路,相對安全;而杭州又有他的分店,自然有人接應,因此他一向都是獨自去杭州的。”
李之龍又問起周信成的體格特征,比如牙齒或手指有何與眾不同等。
眾人面面相覷。突然,有一個人拍了拍腦袋,說:“對了,周信成有一次騎馬,不小心從馬上墜下,腮幫磕到了石頭上,磕掉了一顆臼齒。”
李之龍點點頭,謝過他們,回到府衙再查看那兩具尸骨。果然,在成年尸骨上,右邊的一顆臼齒沒有了。
疑點
下午,李之龍穿便服去周家老宅,見到了宅子現在的主人。他微微一愣,原來這主人叫王進義,正是上午在縣衙見過的、說周信成的臼齒少了一顆的那名債主。
王進義問道:“不知大人到訪有何公干?”
“我本想問問宅子現在的主人,那周氏去了哪里。卻不承想主人就是你,想必你也不知道吧?”
“大人,小的確實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之龍又讓王進義把周信成的借條拿出來,只見上面寫得明明白白:周信成欠王進義白銀五萬兩。
李之龍捏著借條想了想,問道:“你能一下子借5萬兩給他,想必家境也非常不錯。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這……”王進義遲疑了一下,說,“小的是做些小買賣的。”
李之龍沒有再細問,隨后在宅子里轉了轉,就告辭了。出門后,他吩咐捕頭調查這個王進義,看他是做什么生意的,跟周信成是什么關系。
晚上,捕頭進來報告,說王進義過去只是一個在街面上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兩年前,他似乎發了大財,隨后就入住周宅。據他說是挖到了一壇子金銀珠寶。徽州自古商人就多,又有財不外露的習慣,不時就有某人挖到寶藏的傳說,所以眾人雖然懷疑,卻也沒往深處想。
“那你可曾打聽到,他是在周信成失蹤后暴富的,還是在這之前?”
“我查過,但沒有人說得清,他暴富似乎跟周信成失蹤是同時發生的,沒有前后之分。”
李之龍沉吟一番,說:“你是本地人吧?可知周氏是什么地方的人?老家在何處?”
“據說在蘇州那邊。具體是在哪里,要找里正查問記錄。”
過不了多時,捕頭就帶了里正回來。里正指著手里的戶籍簿說周氏確實是蘇州人,娘家姓郭。
李之龍馬上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到驛站,交給蘇州知府。他請蘇州知府查明周氏是否住在娘家,若是,則請她回來處理周信成的尸骨。
沒過幾天,蘇州那邊的消息就來了,說周氏自出嫁后,再沒有回過娘家。
李之龍很奇怪,一個婦道人家在家破人亡后,不回娘家,還能去哪兒呢?他讓人調查周氏過去的品行,是否有跟男人勾搭成奸之事。
他很快就接到匯報,說周氏眼界頗高,對他人不假于色,就是跟王進義來往甚多。即使是周信成在家,王進義也常自由進出周家。另外還查到一個問題,就是周氏平日很吝嗇,下人不小心打碎了茶杯也會遭到痛罵,這跟傳聞中她大義賣房還債判若兩人。
李之龍也覺得王進義頗可疑,他暴富的原因更不可信。他再次去王家,不巧的是王進義不在,下人說他出門了。
李之龍隨口問道:“周家以前的傭人,如今還剩下幾個?”
“回大人,就小的一個人了。”
“哦?”李之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周家做了幾年?”
“回大人,小的叫阿旺,服侍了周老爺和夫人三年。”
“那你可知道你家原來的夫人去哪了?”
阿旺遲疑地說:“這個……”
李之龍見他似有隱情,就說:“知情不報,可是杖責之刑啊。”
阿旺慌了,連忙說:“大人,小的不敢,只是……只是小的也不敢肯定。”阿旺說,兩年前周信成四處借款,夜不歸宿,家中的周氏跟王進義兩人的來往也更加密切。每次王進義一來,就跟著周氏進書房,似乎要談論重要的事情。有一次,阿旺前去送茶,聽到兩人在里面談論什么銀子之類的事,還說到江心洲殺人什么的。阿旺膽怯,手也抖起來。兩人聽到茶杯蓋碰茶杯的聲音,出來一見是他,就問阿旺聽到了什么。阿旺當然不敢說真話,說什么也沒有聽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王進義接手周宅后,就幾乎將所有原來的下人都辭退了,獨獨留下他一個。
李之龍正要問下去,只聽門外有人叫道:“李大人,失禮失禮了。”
兇器
王進義回來了,問李之龍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李之龍說:“也沒什么,就想問問你以前是否做過船夫?”
王進義一愣,搖了搖頭,說:“不曾,不知大人為何這般問呢?”
李之龍笑了起來:“隨便問問而已。”然后起身告辭。
按照李之龍的分析,應該是王進義跟周氏勾結,殺人奪財。但是,八十萬兩白銀可不是小數目,他是如何從行駛中的船上拿到的呢?因此,除了許老本的船外,必定還有另一艘船。這就是他問王進義是否做過船夫的原因。王進義不會劃船,那他必然會雇另一艘船,船夫很可能就是那個沉在江底的少年。李之龍分析,那天,周信成的船來到了江心洲,王進義乘坐的另一艘船從后面趕到,假裝有事商量,周信成沒有疑心,就讓他靠船。上船后,王進義殺人劫財,隨后抽出船底的木塞,讓船沉于水中。至于許老本,他很可能早已被王進義收買。
李之龍突然想到,那少年既然有客船,必定也在縣衙里登記過,否則不能進行經營。李之龍又趕去縣衙,知縣何東從兩年前的水路登記冊中找到了三名少年船夫。經調查,除了一名叫阿牛的少年失蹤外,另外兩名都在人世。
何東一拍腦袋,說:“好像還有一樁案子牽涉到這個阿牛。”說著,他在兩年前的訴訟案卷里找到了一份狀告阿牛偷竊的案卷。
李之龍拿過一看,原來是有人告阿牛偷竊銀子買船。何東審得很清楚,阿牛確實買了艘船,但卻是王進義給的錢。
第二天一早,李之龍正準備派捕頭抓捕王進義。何東突然來了,他告訴李之龍,王進義死了。
李之龍心里“咯噔”一下,隱隱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
王進義就死在自己臥室的床鋪上,一把刀刺進了他的心臟。李之龍讓人去拔那把刀,竟沒有拔出來。旁邊的捕頭走過來,使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匕首拔出。這是一把殺牛用的剔骨尖刀,刀刃長而鋒利,刀背上有鐵匠的銘印“陳記”。這一刀從前胸直透后背,余勢不減,直插入床鋪的木板中。可以看出,若無深仇大恨,斷斷不會刺出這樣一刀。
李之龍捏著下巴,來回踱步思索,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他沒在意,又繼續踱步,沒多時,又撞到了凳子上。他忽然靈光一閃,走出了門口。
這宅子的布置是徽州庭院特有的,雖然不大,亭臺樓榭卻應有盡有。花廊假山,小橋流水,更有石桌石凳散布其中。
李之龍問阿旺,王進義接手周宅后,有沒有重新布置。阿旺搖頭說沒有。
李之龍又叫來捕頭,讓他去查剔骨尖刀的出處,又令人搜查整個宅子。一會兒,手下匯報說,雖然搜出了不少金銀財寶,但與八十萬兩白銀相去甚遠。
李之龍擔心他們有所遺漏,也跟著四下找尋。來到書房,見里面已被捕快翻了個遍,他搖搖頭正要走開,猛一眼看到地上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他撿起來一看,竟是一張治燒傷的藥方。藥下得頗重,看來傷得不輕。紙質微微發黃,顯然距今有些時間了。
第二天,捕頭把李之龍領到了“陳記”鐵匠鋪前。掌柜一眼就認出那兇器正是自己鋪子里出的,但鋪子里一天賣出那么多刀子,要記起這把刀子賣給了誰,幾乎是不可能的。
李之龍示意他看看刀把上的軟木柄。通常,軟木被人捏在手里的時間長了,就會泛起一層油膩。而這把刀,刀柄還是木質本來的顏色,也就是說,刀還是新的。
李之龍問道:“掌柜的,請你好好想想,近日是否有人買過這種刀?那人的裝扮應該很奇怪,他不想被別人認出本來的面目。”
這么一說,掌柜拍了一下腦袋,連聲說道:“對對對,是有這么一個人!”三天前的傍晚,他正準備關門,這時進來了一個人。這人好生奇怪,臉上是用絲帕蒙著的,走起路來也悄無聲息。這人拿起刀,放下銀子就走,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李之龍謝過掌柜,又令人按照那張藥方的筆跡尋找郎中。很快就有人認出,那筆跡正是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許郎中的。李之龍立即請許郎中過來一談。許郎中見到這張藥方,確認是自己所開。
許郎中說:“我可以確定,是王進義找我上門給人醫治的。他有兩個病人,臉部嚴重燒傷,弄得面目全非。我行醫數十年,見過不少燒傷的病人,卻從未見過兩個人同時燒傷了臉部、身上卻沒有其他傷痕的,所以記得很清楚。”
李之龍又問:“那你可記得,是在哪兒給他們看病的?”
“城西閣老府。”
李之龍立即令捕頭將閣老府的主人帶來。
貪念
下半夜,捕頭回來了。一見李之龍,他就興奮地說:“大人,小的要向您討一功,抓住了殺害周信成的兇手。”說著,他一揮手,兩個捕快就氣喘吁吁地抬了一只大木箱進來。打開一看,里面全是銀錠。
捕頭說:“還有很多銀兩,一時搬不回來,請大人仔細看這箱子。”箱子是樟木做的,厚重結實,一側的邊緣上有個銘印:得利綢莊。徽州人都知道,得利綢莊正是周信成開的。
李之龍哈哈大笑,說:“錯了錯了!勞煩你和兄弟們辛苦下,我要夜審此案。”
大堂之下,站著一男一女,這兩人臉上滿是傷疤,慘不忍睹。
李之龍將驚堂木一拍,問道:“該如何稱呼你們?周信成和周氏?”
此言一出,大堂內轟然。那兩人一聽,更是連連搖頭:“大人,怎可叫錯我們的名字?”
李之龍拿出那個掛墜,走到男人面前,說:“你父母亡得早,那時他們也窮,估計沒給你留下什么東西。這個玉墜雖不名貴,但意義非凡,為何你要掛到許老本的脖子上?”
“啊!”那男人失聲驚叫,連聲說,“大人在說什么,為何我聽不懂?”
李之龍收起掛墜,回到堂上,說:“事情要從兩年多前或者更早前說起,你周信成那時雖說日進斗金,但實際上瀕臨破產。你們夫妻合謀,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借錢!你們利用了一個人,那就是王進義。你們給他好處,并許諾事成后將周宅送給他。他見有利可圖,自然答應了。于是,他借口挖到寶藏,掩蓋自己暴富的真相。隨后,你們向他借五萬兩銀子,當然,只是要他掛個名,以便跟別人借錢時,說連王進義也借了錢,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呢?說到這里,該說下許老本了。”李之龍揮了揮手,讓捕快把那兩具尸骨抬了上來。
“很慚愧,本官確實被你們布下的假象蒙住了,一直以為這具尸骨是你周信成的。直到王進義突然被殺,我才意識到自己一開始就犯了個錯誤,我沒有注意到一個微小的細節。李之龍掀開了其中一具尸骨的蓋布,指著下腭缺臼齒的部位說,“王進義說你的臼齒是騎馬時磕掉的,那么,牙床上應該留有牙根,而這具尸骨的臼齒卻是從牙根處就沒有,分明是被人硬生生地拔掉的。再看另一具尸骨,這是一個少年。一開始,本官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是誰?后來突然想到,船在水中,搬運銀兩自然要用另一艘船,而船家的人選呢,一定要找沒有名望的人,這樣失蹤后也沒有什么人關心。于是,你們就找了一位無父無母的流浪少年,他叫阿牛。”
李之龍侃侃而談:“你乘坐許老本的船到案發地點,而王進義就乘坐阿牛的船從后面趕上來。你借口要改乘阿牛的船,許老本沒有起疑,跟你們一起將八十萬兩白銀搬到了阿牛的船上。然后,你們又騙許老本和阿牛喝下有迷藥的酒。因為這條水路你來往得多,知道枯水期河床很可能會露出來,你就將自己的玉墜取下掛在許老本的脖子上,并將其一顆臼齒拔去,再將事先布置好的船底的木塞拔掉,任船沉下。而你本來就是船家之后,自然會行船。”
那男子面色蒼白,斗大的汗珠不斷滴落下來,但仍說道:“可我與那周信成長得根本不一樣,不知大人為何一口咬定我就是他?”
李之龍微微一笑,說:“因為你知道要吞下這些銀子,就必須付出代價,包括現有的生活、相貌以及說話的聲音。你害了許老本和阿牛后,又不敢去錢莊兌換銀票,所以你只能選擇留在徽州城。你們悄悄買下了閣老府,隨后又毀了自己的容貌,吞炭改變了自己的聲音。”他拿起了那張藥方讓他們看,“所有的疑點都是因為王進義的死而連接起來,這是你們露出的最大破綻。”
堂下的女人已支撐不住了。她身子一軟,像被開水淋過的面條一樣癱倒在地,喃喃地說:“是王進義逼我們的,我們也不想這么做!”
“沒錯,是他逼你們的。”李之龍輕蔑地說,“這兩年來,你們與外界的一切交往都是通過他來實現,求人當然要有報酬,而且報酬多少全由他說了算。許老本和阿牛的尸骨重現天日,本官正在審理此案,這樣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必定變本加厲索要更多,超出了你們的承受能力。于是,你們就從‘陳記’鐵匠鋪買來剔骨尖刀,夜闖他家,一刀斃命。你們以為這樣一來就死無對證了,卻不料又給了本官一個提示——整座庭院的布置雖然豪華,但也過于繁瑣。如果是陌生人進來,一不小心就會撞到擺設上,這樣必然會引起宅子里下人的注意。但那一夜下人卻沒有聽到任何異響,由此可見,兇手必然是對府中擺設非常熟悉的人。除了你們,還會有誰?周信成、周氏,你們服是不服?”
堂下那兩個自稱不是周信成和周氏的男女,此刻已面無人色,除了點頭,再無其他話說。
李之龍令人將筆錄交給他們簽字畫押,然后說:“貪念一生,從此風生水起,就算得到了暫時的滿足,也必定會失去更多。你兩人雖然圖到了財,但整天提心吊膽,還要被無賴敲詐,可曾享過半日福?”
周信成和周氏聞言,長久以來的壓抑似乎被觸動了,號啕大哭起來。
〔責任編輯 君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