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孟子》一直是官方欽定的讀物,孟子也得以排名“亞圣”,頭一把交椅自然是孔子,孟子師從孔子的門徒子思,和孔子一樣都是山東人。
《小人物評孟子》是山西省和順縣常務副縣長楊治國的新作,楊治國無疑是熱愛孟子的。我之所以特別提出楊治國的身份,是因為楊屬于一縣之管理者,站在一個基層施政者的角度對孟子的評價,自然和學者對孟子的評價意義不一樣。楊在自序中交代自己只有高中文憑,高考名落孫山,但是,楊的祖上卻是書香之家,自幼就讀過《三字經》、《增廣賢文》、《千家詩》、《朱子家訓》、《五字鑒》、《小學章句》等,比他的同齡人多接觸到了一些傳統文化。
關于孟子性善說,楊治國在書中的點評中和我有相同的看法。他認為,孟老夫子一味認定人皆善性有不妥之處,他在書中感嘆道:看世上多有惡行,少有善舉,仁義難以推廣,霸道反而易行。也許作者是縣官的緣故,作者的點評都是有感而發。
比方在點評孟子為政一段,作者說:平政,天下之大要,有公平、公見、公理、公義、公法、公眾、公正諸義在內。為政不平,則天下不可以平。不平則鳴,鳴即天下怨聲。政生怨聲,必難平天下。很顯然,作為一縣之長,楊治國很明白為政不平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貴州甕安事件,就是一個典型的為政不平的事例。作為一個地方官,如果多讀一點典籍,多明白一些普世價值的道理,則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對于近代很多觀點認為儒學阻礙了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列強對中國的凌辱也是由于儒家思想造成的,楊治國不同意這種觀點。他認為,儒家思想為歷代統治階級所利用、所改造,那是統治階層的事情。歷代統治者也好、儒家也好,從各自的角度理解和創造孔子和孟子,不能和歷史上的孔子、孟子等同起來。楊治國對孟子的評價在我看來很經典,很有傳統文化素養,他甚至比很多深受西方語言污染的所謂的教授更有水平,一般的中文系教授說不出他那樣有文化的語言。
很多學者都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出現了斷層,而我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一直由士與民兩種文化構成,無論什么時候,中國的民文化從來就沒有斷過根。自毛澤東時代以來,民文化甚至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這個時候的民文化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工農兵文化,所謂的傳統文化的斷層只是士文化。士文化從來就建立在民文化的基礎之上,沒有民文化就沒有士文化,所以,后來沒有士文化的中國,反而能吸收更多的外來的文化,照樣能生機勃勃是有其道理的。只要那塊土壤還在,遇到合適的機會就會在原來的基礎上生長出新的東西。歷史總在道的層面運轉,并不以人的好惡為轉移,中國士文化的斷層,在我看來,有它的功用。
中國的士文化大多以典籍的形式保存下來了,只要典籍還在,中國的士文化就不會消失。楊治國評點孟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山西本地人,只是因為從小閱讀了相關的傳統文化的典籍,那典籍就如同在他心靈里種下的精神種子,到了成年就開了花,結了果,評價一個人不要只看他的職務,更不要只看他的文憑,要看他的思想、要看他的見地。大字不識的慧能為什么能成為一代宗師,30歲以后我才明白,思想和文字與概念無關,文字與概念只是表達思想的工具。文字再漂亮再有氣勢,如果表達的不是真實就如同狗屁。
很難想象在中國一個可能比總理還忙的縣長,能有這般工夫來寫一本點評子的閑書。楊治國在后記里交代了本書的成因:2002年,楊治國身患疑難之癥,瀕臨永去的絕境,在醫院有機會再次靜心閱讀《孟子》,并一一點評,3個月一直呆在醫院接受治療,也正好完成了《孟子》的點評。難怪楊治國大病初愈,他心中最感謝的還是孟老夫子。盡管縣長楊治國只有高中文憑,但他評點孟子事件還給我另一個啟示:如果中國的縣長都能像楊治國那樣具有傳統文化素養,在生死之際,還能“終日心淡淡,與圣賢對話,為百姓建言”,那么,中國還是大有前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