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螞蟻過草原
既然日子已經把你磨成了繡花針
你就得琢磨著每天給它放點血
賣了做盤纏美洲太美非洲太熱
你長頸鹿的心夠不上這些鮮嫩的樹葉
你無法周游列國你只周游你自己
把你的南方走成了北方
把你的今天走成了古代
睜著眼睛說瞎話
騎著螞蟻過草原
沙漠夠了荒涼夠了
情人變成了一壺捂在胸口的海水
懸崖變成了一匹可以勒住的馬
你的走終于走私成了飛
你的錯誤從江油這只避孕套里悄悄滑出
長大成人終于爬上了詩歌的云梯
像一只野鶴獨立寒秋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世紀
迷霧般的糾集
嬪妃般的遠去了
這只叫鋼鐵的巨獸內臟流了一地
扭曲的輸氧管道電纜線轟鳴的軋機
去年一個工人因為失敗的操作被它一分為二
模糊的血肉在蒸汽里消失
因為一次失敗的戀愛十五年前的另一個
跳進了酸洗車間的硫酸池
剩余的用胳膊夾著飯盒老去
準時出現在鯊魚般張開的大門前
通紅的鋼水像剛剛融化的心
當它再次冷靜時間也難以摧毀它的意志
焊花般濺落的操作工看見小火車
喘著粗氣,送走了他和師兄弟們全部的日月
一趟又一趟他張著嘴不喊
螞蟻白血球般蠕動的工人
鍛造出這只鋼鐵的巨獸然后被它主宰
語言夢生活流著它的汗
集體成為這頭獸的獸毛
1985年冬天 我第一次經過
這些柔弱的獸毛在隨鋼鐵起伏
這只叫鋼鐵的巨獸內臟流了一地
聽見自己在月下敲門
到了晚年他的耐心只用來
等待松樹和清泉
他把狐貍還給了房東
回到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山岡
看行尸走肉被曇花囚禁
看云像一頭出窟的獅子
他的眼睛確實看見了你
看見了你從肋骨誕生豐滿凋謝
蛇蜿蜒成了另一條道路
他曾經是你流不完的血淚
現在他是自己的茅廬
鳥語花香已不用翻譯
雪融無聲他喝了一口新茶
聽見自己在月下敲門
至少
至少我的心還沒有絕望成一滴墨水一句咒語
去染黑揉皺春天的半壁江山
懸崖上有一棵桃花是我的隱秘
福田壩有一行燕子是我的心事
至少它們是我給這個季節的題詞
血化成冰卻仍然有一群魚在冰面下一天到晚
游泳
雖然連水也不知道它們在哭泣
至少人世間的絕塵而去的百媚千紅
并沒能把你徹底埋葬
至少這一次你又把自己從深淵里捧起來
在三月鼻青臉腫地微笑
只剩下一個池塘一個粗瓷大碗一張白紙
至少這個暖春還無邊無際
看哪一行白鷺正帶著我的一首殘詩上青天
夢醒
我推著自行車身邊是隆起的喜瑪拉雅
雪沒有覆蓋住的地方是耀眼的黑
是經卷被焚燒后的黑
巨大的飛機場哦它躺在我們背后
連一只麻雀也不曾降落
興致勃勃我推著自行車
她坐在車架上她呼出的熱氣讓我的脖子發癢
腳下的地在走我感到這是真的
我們在另一個星球上
卻沒有一絲絲荒涼
盡管雪一直在飄盡管只有兩個人
我把這個夢講給你聽
那時候你咬了我一口讓我幸福得疼
那時候我的心還不是荒涼的月球
有一片海
足夠裝下我們所有的夢
自行車車架早已空空如也
而這個夢啊如一粒最后融化的雪花
卻再也無力融化成我眼眶里的淚水
清明
這一天眼淚要滴穿陰陽
春天忍住遍野的悲傷
用陽光給人世間灌頂
鋪滿溪流和山嶺的那些花兒
是身世不詳的趙錢孫李
他們順著草根順著一絲絲清涼的雨水
微笑著重新回到了生活
唐·吉訶德
這個西班牙男人孕育了我讓我代替他活著
天已經大亮他用一匹騾子送我上路
所有的道路都成為我的征程我準備好了盔
甲——紙糊的盔甲
我準備好了人民——肥胖愚鈍的桑丘
他對我忠心耿耿對我的智慧深信不疑
深陷于水深火熱的——
教堂會議鄉村和街道男人和村姑
甚至沉默的面包和草垛
在我的夢里集體哭泣
需要我用更多的拚殺找到他們
存在的一切都需要我去解放
硝煙成了我的客棧星群成了我的軍隊
我的騾子瘸了腿我用狂笑醫好了它
我的戰爭一場接一場從男人到女人從白天
到黑夜
我用手中的木劍把它們安排得更合理
我的愛任重道遠但我只需要一個女人
這個西班牙男人也無法阻擋我
無法讓我回頭
但是風車擋住了我的長征
它在虛空里無休止地旋轉
讓我感到疲倦我累了將回到合理的土地上
而這個世界的荒誕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