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五首

　　２００２～２００８：六年回首
　　
　　短短的六年時間，兩千多個
　　不倦的白天和苦苦思索的夜晚
　　留給我的是還算健康的身體
　　一本新詩集和一套兩廳室的房間
　　
　　而今能婉言拒絕媒體的采訪
　　也可以借故推掉朋友的酒宴
　　能從容不迫地安排處理一切——
　　有了“自我”，有了“做人的尊嚴”
　　
　　兩千多常感嘆時光留不住的白天里
　　我像一塊不停被擰干的海綿
　　在周身貪婪地吸收新知識的養分
　　同時又搜汲著記憶中讀過的書刊
　　
　　把它們掰開揉碎在一起思考
　　勉強交出份當今提問的答卷
　　像突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
　　如今已穩當地蝸居在京城的邊緣
　　
　　兩千多煙頭一閃一滅的夜晚中
　　常問愛人：可聽見我前進的足音
　　有了自信，更因為有了條件
　　助推著我的思路迅速拓展
　　
　　思想觀念交鋒碰出的火花
　　沒引發雷電，也沒引起慌亂
　　像一陣又一陣悄然而至的細雨
　　默默地滋潤著這古老豐饒的家園
　　
　　呵，短短的六年，不尋常的六年
　　兩千多苦學苦思的白天和夜晚
　　像東山魁夷畫筆下無聲的大海
　　沉穩的筆觸掀動起壯闊的波瀾
　　
　　２００７．１２．１０～２００８．３．２５夜于上莊家中
　　
　　
　　 家
　　 五十多歲才有的家
　　——給寒樂之二
　　
　　雪夜歸來，開了門，家中暖融融
　　拉開燈，光線很柔和，心頭一明
　　拍打去身上的積雪，脫掉外衣褲
　　感到外衣罩褲上寒氣很重
　　
　　老伴忙著用電熱水壺燒開水
　　我感到凍僵的腳趾尖火辣辣地有點疼
　　但換上在家穿的棉靴后，很寬松
　　走了幾步，點上煙，才在沙發上坐定
　　
　　直到水壺有了甜滋滋的響聲
　　覺身上發熱，我想臉一定通紅
　　夾煙的冰涼的指尖有點發癢
　　暖意使疲憊的我，一動都不想動
　　
　　水燒開了，老伴為我沏好茶
　　我專注著茶葉在杯中起伏飄零
　　心隨葉片一片一片地沉下去
　　房間內只有鐘表答答的響聲……
　　
　　多好的心靈滋養和體力康復
　　我深感到勞累后徹底的放松
　　掐滅燙手的煙頭，喝上一口茶
　　從里到外，透著自在從容
　　
　　已不再記得寒風中的瑟瑟發抖
　　也不回想雪夜里的摸索獨行
　　暖暖的家中品著茶，卻分明在聽
　　窗外一陣陣呼嘯而過的寒風
　　
　　２００６．５．１８初稿
　　２００６．５．２７凌晨定稿于上莊家中
　　
　　在精神病院
　　
　　為寫詩我情愿搜盡枯腸
　　可喧囂的病房怎苦思冥想
　　開粗俗的玩笑，妙語連珠
　　提起筆竟寫不出一句詩行
　　
　　有時止不住想發泄憤怒
　　可那后果卻不堪設想
　　天呵！為何一年又一年地
　　讓我在瘋人院消磨時光
　　
　　…………………………
　　…………………………
　　…………………………
　　…………………………
　　
　　當驚濤駭浪從心頭退去
　　心底只剩下空曠與凄涼
　　怕別人看見噙淚的雙眼
　　我低頭踱步，無事一樣
　　
　　１９９１．５．１２～２１于第三福利院
　　本詩已收入詩集《詩探索金庫·食指卷》，但未
　　曾在刊物發表過。
　　
　　中國這地方
　　
　　許多令人驚嘆的傳奇
　　在這里早已習以為常
　　連歷代王朝興衰成敗
　　也成小調在民間傳唱
　　
　　古戰場出土的刀劍已經冰涼
　　留下的詩文卻令人熱血滿腔
　　千年悲壯史上屈死的英雄
　　給中華兒女無窮的精神力量
　　
　　朝霞似火映大好河山
　　這里創造著太多的輝煌
　　夕陽滴血涂抹昆侖
　　這里也留下太多的悲涼
　　
　　飽覽滄桑但卻精于世故
　　歷盡艱辛可又不失善良
　　中國人的秉性如此地叫外人不解
　　中國這地方是這樣地令人神往
　　
　　１９９８年
　　本詩已收入《詩探索金庫·食指卷》，但未曾
　　在刊物發表過。
　　
　　啊，尼采
　　
　　十九世紀最后的圣誕夜很冷
　　狂暴的風雪從門窗的隙縫擠進了
　　哲學教授們聚會的金色大廳——
　　知識界的廢話、空話正贏得掌聲
　　
　　略感寒意的教授們皺了皺眉頭
　　夫人們不覺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領
　　誰也沒予以理睬，沒有反應
　　可窗外這呼嘯的聲音正橫掃歐洲上空
　　
　　門窗外是尼采徘徊躑躅于荒郊
　　是他的思想在伴隨著風雪和狼嚎
　　冰天雪地里他思想一次次地蛻皮
　　像一次次血淋淋地掙脫精神的鐐銬
　　
　　他是一生中從未停止過追求
　　沒人能理解他性情的孤僻和驕傲
　　也沒人回答他對世俗的嘲諷
　　陪伴他的只有雪片般的手稿
　　
　　疾病的折磨使他十分蒼老
　　尼采苦苦地在孤獨的冥想中煎熬
　　不安分的思想像狂風裹挾著大雪
　　席卷天地，狂暴而又肆虐——
　　一個多么純潔又殘酷的世界
　　
　　這時敲響了新世紀到來的鐘聲
　　尼采所召喚的一代“超人”英雄
　　從杰克·倫敦筆下的“馬丁·伊登”
　　到和海明威一起打魚的老人
　　如今已使全世界為之震驚
　　
　　多少不眠夜中忍受著疾病的折磨
　　在孤獨冷漠中懷著詩意的憧憬
　　思想的嬰兒經受了分娩的苦痛
　　終于喊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
　　
　　尼采，當改變世界的太陽到來前
　　滿天繁星是你思想的火花
　　快熄滅的燭火燃燒著你最后的激情
　　醒來呵尼采，讓我們一路同行
　　
　　２００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