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督考秀才們的學政官員(相當于現在的縣教委主任),對考不及格的秀才,是有權打板子的,所以秀才們個個怕得要死。但這個教委主任是個清苦的行當,清代就有人曾經寫過一副對聯自諷:“極惡元兇。隨棍打板子八百;窮奢極侈,連籃買豆腐三斤。”他老人家打不及格的秀才八百板子不在話下,可要買三斤豆腐就得算是窮奢極侈了。
縣教委主任買不起豆腐?這可不奇怪,明清兩朝公務員法定薪水奇低,明洪武年間正七品的知縣老爺一月俸祿只有7.5石米,正、從九品的學正、教諭更低,不過5.5石和5石米。著名的清官樣板海瑞,當知縣時都買不起肉。工資更低而且衙門冷清的學政官員。自然就更不在話下了,他們也只能吃吃豆腐而已。
豆腐這一偉大的發明創造,后代的人們通常都將其歸功于西漢的淮南王劉安。傳說劉安和那個時代的其他大人物一樣,對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充滿了眷念之情,不愿意面對冥冥的召喚,于是就愛上了神仙術,成天搞化學實驗——也就是所謂的煉丹。據說豆腐就是他在做這些化學實驗時得到的副產品。
豆腐因為價廉物美,從而成為吃不起肉的窮書生們餐桌上的佳肴,知識分子講究知恩圖報,所以總喜歡轉著圈圈說豆腐的好話。
元代的大詩人虞集寫過《豆腐三德贊》來吹噓豆腐的優良品質,而清朝學者褚人獲就更是肉麻,居然給豆腐總結出了十“德”。褚人獲以為:濕豆腐軟,叫作“柔德”;豆腐干硬,叫作“剛德”;普及得到處都是。叫作“廣德”;可以治水土不服,叫作“和德”:賤到一個錢就能買,叫作“儉德”;在消費水平比較高的徽州,一兩銀子一盅也賣得掉,叫作“貴德”;營養豐富,叫作“厚德”;可以去垢,叫作“清德”;掉到爛泥里就不能吃,叫作“圣德”;建寧人用豆腐來做糟菜。叫作“隱德”。
晚明初清的文壇是桐城派的天下。于是桐城的豆腐也跟著秀才們出了名。有好事之徒把著名詞牌《憶江南》硬生生地改成《桐城好》,用來贊美桐城豆腐:“桐城好,豆腐十分嬌。把足醬油姜汁拌。煎些蝦米火鍋熬,人喝兩三瓢。”人杰地靈,竟能惠及豆腐。愛屋及烏以至于此。想來寫出“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的白居易先生泉下有知,要老大地不以為然了。
總之,在他們眼中豆腐渾身都是優點,家鄉的豆腐就更是美上加美了。
不過就像褚人獲說的那樣。豆腐有儉德,可是也有貴德。
歙縣人對豆腐特別講究,用來做豆腐的石磨,都是紫石細棱,一扇石磨就要兩三兩銀子——這么貴當然是有些道理的,他們居然是用做硯臺的石材來做石磨的!這樣昂貴的石磨磨出來的豆腐,不消說,就算不加雞精也該是美味的。可憐+J5H9J8AlYhGotmBlUfEyg==紫石之材,不能佐呵墨飛書之雅興,卻成了豆腐參軍,多少也算是斯文掃地了。
不過歙縣的石頭還不是最倒霉的。
清代的大才子袁枚靠炒地產發了財,加之此人又是個饞鬼,所以他們家的廚子竟敢用山珍海味來給豆腐作配料——這哪里還是在做豆腐!隨便舉《隨園食單》中“楊中丞豆腐”為例, “用嫩腐,煮去豆氣。入雞湯,用鰒魚片滾數刻,加糟油、香菌起鍋。雞汁要濃,魚片要薄。”鰒魚就是名貴的鮑魚,是與燕窩、魚翅齊名的食材,按如今的行情看,酒樓里一只小干鮑的價錢,就足夠一個人吃大半年的豆腐了——可是,這鮑翅席上的主角,也有淪落到給豆腐當伴娘的地步。
不過,秀才當中也有不喜歡豆腐的。宋代的大知識分子,前湖南大學校長朱熹就走得很遠,他好好的一個儒門圣賢,卻偏偏要學劉安這樣的歪門邪道,去搞理化實驗。據說朱老師曾把做豆腐用的豆子、水和其他相關原料都用秤稱量好,然后再把制成的豆腐和下腳料重新稱量一次,不知道是實驗步驟設計得不科學還是怎么地,總之做出來的豆腐比原料重了。他老先生既然是講“格物致知”的,對這“格”不清的物自然就不肯下嘴了。不過這理由怎么看都像個站不住腳的借口,朱校長不喜歡吃豆腐。大概才是事實的真相吧!
不過喜歡歸喜歡,其實吹捧豆腐的秀才們都有欺師滅祖之嫌。這話怎么講?又得扯到淮南王爺劉安身上。話說這廝除了做化學實驗,還有一個毛病:喜歡批評儒家思想,總說孔老二的徒子徒孫們如何如何媚俗。所以挨了罵的書呆子們一生氣,就拒絕在祭祀孔夫子的時候用豆腐。
所以,至今孔廟祭菜里,還是看不見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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