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小小故事

　　現在，只要一看到周迅演的黃蓉啞著個嗓子在電視機里跳上跳下，我總會搖搖頭，隨之感嘆“翁版”黃蓉已成絕唱。演黃蓉的翁美玲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偶像。巧的是，在我們習慣把翁美玲的小貼畫貼滿日記本的角角落落時代，居然有人頂著這個被人仰慕的名字出現了。
　　那時候，我在縣城讀高中。高三第一學期的一天，班上來了個“插班生”。女的，她就是翁美玲。當翁美玲在講臺上嚅囁著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全班響起前所未有的掌聲。我想那里面包含的不僅僅是歡迎。即使并不符合現在的選美標準，依然不妨礙上個世紀８０年代的翁美玲是個美女。可是，站在我們面前的翁美玲是個怎么樣的人呢？矮，胖，木訥。這都不算什么，讓人觸目驚心的是翁美玲左邊臉上那一大片的紫紅胎記。
　　與其說我們的掌聲是在表達歡迎與熱愛，還不如說翁美玲刺激了我們對丑的天然的興奮。所以，在翁美玲被指派坐到我前面后，我幾乎都“沾她的光”成了焦點。
　　在那個依然稱得上純樸的年代，要讓一個小集體接受一個長得不漂亮或者說有些丑陋的女孩并不難，校園友情對這些不是那么在乎。可是，很長時間，翁美玲還是無法融入我們班級。怎么說呢，她那個人從頭到腳都透著怪異。
　　記得來到我們班的第五天，翁美玲宣布她喜歡上了我們班的班長石斌。自從翁美玲告訴她的后桌她喜歡上了傻傻的石斌之后，便開始了她高調的“暗戀”。后桌故意逗她，說翁美玲你到底喜歡班上哪個男生？翁美玲一點不含糊，說，這還要問嗎？連石斌自己都知道了！
　　一廂情愿的單戀讓翁美玲成為女生中的異類。因為“辛苦”的單戀，翁美玲“日漸憔悴”。這表現在她越來越多的時間都用來趴在課桌上了。睡了嗎？沒睡，她的小眼睛無精打采地睜著。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周圍的人還想著去關心她一下，問她怎么了。她倒利索，一概不理。晚自習時，班主任走過來，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懶洋洋甩出一句：“你才有病呢！”然后繼續自己的“相思”。雖說老班人不錯，我們也經常一起開玩笑，可該有的禮貌還是得有吧？
　　因為這件事，翁美玲人緣迅速變得無比差。不過，看上去翁美玲并不在乎。她不在乎我們是不是喜歡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正確。翁美玲在自己的世界里，開始唱歌。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這些坐在翁美玲周圍的人也不覺得有什么，最多嫌她聲音難聽。可是，若是一起床就要開始接受聽覺上的虐待不到睡覺不得終止，估計是個人都覺得無法忍受。
　　翁美玲觸怒我們了。最先離開的是坐在七組最后的王厲。陸陸續續，后面又搬走了幾個同學。有一天，劉定也“嘿嘿”笑著跟我說了拜拜，抱著他那一大摞書坐到了三組去。我這才意識到，原本八個人的第七組，現在只剩下我跟翁美玲了。這種現象如果出現在以前，班主任非龍顏大怒不可。但這回他居然沒計較。估計是考慮到高考快了，要照顧我們的情緒。
　　我也是打算一搬了事的。可是，當真要讓翁美玲一個人留守七組嗎？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就在我還在徘徊是不是跟隨眾兄弟瀟灑大撤退的時候，班主任主持了一個班會，大概是想讓我們在緊張高考即將來臨時得到一些放松。班會上，翁美玲主動提出要為大家唱一首歌。她還是唱不準，老走調，不過還是堅持著唱完了。然后，她鞠躬，下臺。
　　那天之后，再沒有誰見過翁美玲。安靜了幾天的我到底憋不住，跑去問翁美玲去哪了。班主任說翁美玲覺得在班上待不下去，退學了。他還說，翁美玲是初中部一個老師的親戚，因為在以前學校受了什么刺激才轉過來的。班主任很自責，說明明知道她心理上需要關照，卻還是忽略了她，導致她的退學。我沒說什么話，悶悶地走出辦公室。
　　我記得，從翁美玲開始唱歌起，她唱的就只有那一首，陳艾眉的《雨傘的故事》——會不會在一場雨，能夠讓你我記起，是你，也是我的小小故事……
　　因為是唯一一個坐在翁美玲身邊直到她離開都沒有撤退的男生，我被班上的人笑著過完了剩下的所有高中生活。可是，已經把中學生活的很多段落都淡忘的今天，我仍然在想，如果當初翁美玲得到的不是疏遠，她會不會像其他同學那樣，在某個午后或者傍晚撥通我的手機，告訴我她到了我所在的城市，要見面敘敘舊？
　　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記住了她。或許就像她所唱的歌，她是我的小小故事？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