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剛進學校，陳璽就狠狠地出了一回風頭。學校搞完軍訓收拾停當就組織了一次類似于摸底考試的月考，陳璽“刷刷刷”（用她的話講就是“一個不小心”）考了個年級第一，還把個第二名甩出遠遠的二十幾分。
　　而陳璽真正成為高一年級風云人物，是在她連續一個學期蟬聯所有考試的冠軍之后，而且每一次都還拉風地跟第二名拉開老長的距離。這樣的人物想不出名都難，特別是在我們這樣無比重視升學率的學校里。那個時候，陳璽跟我已經混得爛熟。
　　在那所重點中學里，你得承認，處處藏龍臥虎。一個看上去不怎么樣的學生，不定是某方面出類拔萃的尖子。而我，卻是徹徹底底貌不驚人的路人甲。在耀眼的陳璽面前，我有些自棄地只剩膜拜的份了。所以，很讓我想不通的一件事就是什么時候我跟陳璽這“天之驕女”混一起了。陳璽很不屑地藐視了我一下，然后點出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我拿了一本安妮寶貝的《二三事》，一下就把純潔無辜的她給勾引過去了。我便在一邊詭笑，說你陳璽原來是這么感性好騙的ＭＭ啊。
　　彼時，陳璽已經坐上了廣播站站長的位子，天天以權謀私，趁大家都在午睡的時候，拉我到播音間聽歌。盛夏，驕陽如歌。播音間很干凈，那是陳璽天天瞪著她那一幫手下搞衛生的結果。我們拉上深藍色的窗簾，打開空調，然后坐在墻一樣高的ＣＤ架前，把一張又一張的ＣＤ放到碟機里。我們聽李云迪，羨慕他的年少有成；聽陳綺貞，喜歡她華麗的孤獨；聽陳奕迅，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念叨：十年之前，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
　　小小的空間里絲絲縷縷氤氳著跳動的音符，我們不說話，只埋頭細細聽，間或，抬頭，相顧而笑。有時候，預備鈴響起，遠遠的，似乎在天邊。我和陳璽對視著，只不動，直到最后上課鈴聲響起，才匆匆跑到教室。氣喘吁吁地在位子上坐下，陳璽總不忘回頭看我，給我一個鬼臉。我們貪戀地回味著每一點每一滴偷來的快樂。這個時候的陳璽，不過是貪玩的小女孩。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淺淺淡淡的音樂里已經隱隱埋藏了心事。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陳璽三次進了辦公室。年級主任叫過一次，班主任找她談了兩次。陳璽滿不在乎地跟我說，她覺得她考得還不錯。事實上，英語她考了個年級第一，語文也只比第一少了０．５分，只是理科幾乎慘不忍睹。
　　我們依然會在午睡的時候偷偷跑去播音間聽歌，反反復復地播著范瑋琪的《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陳璽說突然之間覺得讀書沒什么意義。陳璽說她畢業就不考大學了，直接去新東方之類的語言培訓機構。陳璽外語強，每次只要是有外賓參加的晚會，總是她在一旁嘰里呱啦地當翻譯。她的夢想，是有一天能成為優秀19sa5o8CUYoiVNd4fFfLlw==的同聲傳譯者。
　　我只能沉默。
　　陳璽卻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世界與我們想的總有那么一點距離。
　　終于有一天，陳璽拿了一張批假條回了教室。我看了一下上面的請假期限，都驚呆了，我說陳璽，你干脆是不來上學了！陳璽笑笑，她說她只是想整理下自己的心情。于是，鬧騰了一段時間的陳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校園。
　　再見到陳璽是高二第二學期了。她很明顯黑了、瘦了。一見面，她就狠狠地抱住我，大嚷：“童童——想死我了！”我倒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我打趣她，問她心情什么時候整理好了。陳璽笑著，只說，世界跟我們想的果然不一樣。
　　我不知道那半年的時間陳璽發生了什么，她說她只是認真地思考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為自己的夢想勇敢了一回，盡管后來發現年少的夢想總是偏離現實太多。說這些的時候，陳璽像個大人了。
　　回學校后的陳璽又成了風云人物了。落下的功課拖了后腿，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陳璽成了拼命三郎，日夜只顧著啃書啃習題。高三的時候，陳璽已經又坐到了“第一”的寶座。她說她并不是真的要爭著得一個光耀的第一，只不過是覺得做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而已。
　　高考前，陳璽已經拿到了澳大利亞一所大學的ｏｆｆｅｒ。在機場，我笑著說她臨陣脫逃了，眼角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濕濕的。陳璽抱過我，然后轉身，笑得異常燦爛。
　　我拿起手中陳璽遞過來的ＣＤ，是樸樹的《生如夏花》。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我在這里啊 就在這里啊／驚鴻一般短暫 像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我們就這樣抱著笑著還流著淚……
　　屬于播音間里的我們的時光，還有那些年少的夢想，永遠地留在了那一個盛夏。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