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大街上遇見的。
那天,太陽的臉色很好,屋檐上的冰凌靜悄悄地融化了,滴答滴答地敲出冬天最后的歌聲,我看見他甜美地躺在路邊一個老奶奶的竹籃里——他是一只泥捏的小老鼠,嘴巴尖尖的,圓溜溜的肚皮仿佛在隨著他的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似的。我喜歡得怎么樣也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轉(zhuǎn)移開了,老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笑瞇瞇地把他放在我手心里,沖著我點了點頭——啊?她的意思難道是把小泥鼠送給了我嗎?嗨!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實在是好極了。
歡天喜地回到家,我把他放在我家的院子里,那里美麗極了!“晚安!我就要睡覺去啦。”我親切地與他道別。
他總是一副微微傻笑的樣兒,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今晚夜空中的星星明顯又亮又多,呵呵,天氣真的要暖了呢。
夢中也是一樣的初春。有個穿裙子的小母老鼠來到我面前。
“我叫鼠妞,”她羞澀地看著我,說完這話,臉就紅了。“小泥鼠住在你的園子里……”
“沒錯!”我愉快地回答。
“我也想搬進你的園子里住。”她緊張地搓著兩只小爪子看著我,還不時地用后腳丫刨著地上的土。
“歡迎。”她的請求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我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在我的園子里多上一只可愛的小老鼠,那么原來的小泥鼠有了同類就不會感到孤單了。
她嘴里小聲囁嚅著什么,我沒太聽清楚,于是我又重復(fù)了一下我的意見:可以,可以呀!
“哎呀呀,我的意思其實是……我想要做小泥鼠的新娘呀!”她大聲向我說了出來,之后臉更紅了。
“嗨!這樣啊……這個這個!”我有點語無倫次了,我好佩服她的勇氣。
“我當然同意了,你隨時可以搬到我的園子里來住!”我真誠地回答,“其實你也不必問我,你直接去和小泥鼠商量結(jié)婚的事情就可以嘛!——不過,我想,嘿嘿,他肯定樂意極了!”
我在心里吃吃地笑著這可愛憨厚的鼠姑娘,沒想到,她聽了我剛才說的話,眼睛馬上亮起來,她看著我大聲地說道:“小泥鼠高興得要讓我來呢!——嗯,不過,我們都還是考慮征得你的同意呀!”
“乖哦……”我口齒不清楚了,我從一個酣甜的夢中掉進了一段沉沉的睡眠里去了。
清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園子里的小泥鼠——“嗨,早安!聽說你要結(jié)婚了?有個鼠姑娘要嫁給你啦!她是真心喜歡你呢!平時看你蠻憨厚耶,說,你們怎么認識的?”我一個人漫無邊際地說笑著,小泥鼠還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樣,沉默不語。“別裝相啦,我真的贊成你們結(jié)婚呢!你們?nèi)绻略S多小泥鼠的話,我?guī)退麄兤鹈郑鲂〔紥焐篮貌缓谩?br/> 請柬是一陣風給我送來的,好大的風啊,就是春雨之前的那種大風。我理所當然地被邀請去參加。泥鼠的婚禮很隆重,在我小小的園子里雷鳴般地敲鑼打鼓,抬回了新娘的大花轎——真沒想到啊,平時不著一語的小泥鼠,什么時候交了這么多好朋友呢?他們像散播花瓣雨一樣地把花生還有桂圓拋在新娘子和新郎身上,嘴巴里面念念有詞:“恭喜恭喜。”更有一位嫂嫂模樣的小母鼠趕來笑哈哈地說,新娘新郎官要合吃一碗面條哦,從今天就纏在一起不分離嘍……我看著看著,就禁不住揉起了眼睛——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呢,可我舍不得醒來。
“呼嚕呼嚕……”他們倆就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條來,這時我看到,妞妞穿著一件用小花瓣縫制的婚紗,在裙角還別著一朵搖擺的小花。
“現(xiàn)在邀請新郎的家長講話啦,請大家鼓掌歡迎。”吃過面條后,嫂嫂大聲宣布道。
“嗨!就是你呀!”大家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樣學(xué)著儀式上的口氣問道,“泥鼠先生,你今天高興嗎?”
“還行,你看,我都出汗了。”泥鼠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子,憨厚地回答。
這回答不浪漫,不過我沒什么經(jīng)驗啦,泥鼠也是,在這個時刻,大家說的都是真心話才是最重要的,大家的臉上都帶著神圣的表情。
“那么,妞妞小姐,”我看著新娘子問道,“如果天氣不好怎么辦?”作為一個新娘,應(yīng)該有最起碼的氣象常識,我心里覺得這是必要的。
“我和小泥鼠在一起,不管天氣好不好。”妞妞說,“無論陽光下,還是雷雨中,我們在一起。”她說這話的時候,花瓣婚紗被風吹呀吹,樣子很美麗,而且很堅定。
……
當我醒來,外面下著蒙蒙的春雨。刷刷刷刷。
推開窗戶,春天果然來到我的園子里了——可我的小泥鼠不見了。在原來他居住的位置,只剩一團小小的黃泥,從前精巧的五官,傻笑的樣子,都模糊不能分辨了,也不清楚哪一部分的泥兒曾是他的小爪子或者他圓滾的大肚皮了,在他的身旁,開著一朵小小的搖擺著的花兒,是他新娘子的嫁裳嗎?
我想起昨夜的事情來,春雷還有掌聲。這一團小小的泥兒,就是小泥鼠和妞妞吧?我該怎么把他們?nèi)喟∪啵匦履蟪鲆粋€是小泥鼠,再捏一個是妞妞,放在太陽下曬啊曬,然后畫出兩張幸福的微笑的面孔,還原出從前的夢中的樣子呢?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