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

　　走在無比熟悉的校園通道上，還是免不了緊張。要知道我是爭取了許久，才獲得這個回來實習的機會。或者我比別人更緊張的原因只是因為這曾經是我的母校？
　　李老師好！迎面來了一群抱著書的學生。那些干凈純真些許靦腆的笑容，一如我當年。我矜持地禮貌地微笑，對他們點頭。
　　拐角處，一個高瘦的男子站在一棵樹下，小平頭，細圓的黑色鏡框眼鏡，白色的襯衣，他站著的姿勢好直，就像一棵向上生長的挺拔的樹，他的目光就像這些從樹葉間穿行而至的陽光，干凈，清爽，明亮。
　　一如當年。
　　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學校里的女生已經少得可憐巴巴的了。可她竟然還是莫名其妙地自卑得要命。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者只是因為在這樣男女生比例有極大差異的高中里，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但英文成績還是有點爛。又或者都不是，只是因為新來的英文實習老師是一個穿著干凈的白襯衣，戴一副細黑色鏡框眼鏡的男子，那是一個站得很直，像一棵正在生長的樹一樣挺拔的人。
　　第一節(jié)課，我半眼也不敢看向坐在教室后右邊角落聽課的他。雖然只是講一點點語法知識，雖然我已經在鏡子前演練了無數次，可我還是緊張。他一定不知道吧？我這么緊張的原因是因為他就坐在那里。我手心冒汗，聲音顫抖。
　　如釋重負地聽到了下課的鈴聲。跟在他身后去辦公室。很緊張嗎？你已經講得很好了。我低著頭，聽到他這么說。我沒有抬頭，因為我竟然發(fā)現自己的步子與他的是一致的。左，右，左，右。忽然希望到辦公室的路能更長一些再長一些。
　　經過籃球場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吹口哨，回頭看，是班上的幾個男生。然后又聽到他在說：這些孩子，真會搗亂。
　　爬山。本來想不去，可一看到他又改變主意了。去的結果是，她在下山時摔了一跤，劃傷了左腳，老師把她背了回來。回到家，照了鏡子，發(fā)現自己的臉很紅，粉撲撲的。半夜里，再也睡不著，爬起來坐在書桌前寫了封信。
　　一整天她都精神恍惚。他現在，應該在改作業(yè)吧？要不要把昨晚寫的信給他呢？下周他就實習完回學校了。伸手進書桌想拿那封信，可找了老半天沒摸著。再大張旗鼓地把書包全倒出來找，仍是不見。她癱在座位了。到底落哪兒了？那可是……落哪兒都沒好事。落家里肯定給母親收拾到，母親懂不懂英文？不知道。落路上給同學撿去？萬一是認識她的好事者可就糟糕了。
　　她坐在位子上，無限地后悔再后悔，還在讀書呢，才高中，還要考大學，就算是仰慕，也不應該寫信。她悔呀悔，又是一個下午的恍惚。李璟兒！直到講臺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猛然抬頭，發(fā)現是他在發(fā)作業(yè)，不知道怎么的，臉又熱得厲害了。
　　我看著夾在作業(yè)本里的信封，忽然有些啼笑皆非。再一翻看作業(yè)本上名字：鐘家泫。是個男生呢。寫給誰的信這么大意放在作業(yè)本里？信封上卻是我的名字。竟然是一封情書！一封語法錯亂的英文情書！
　　我應該怎么處理呢？萬一處理不好，可如何是好？好嚴重的問題，頭痛。
　　李老師下周要回學校交實習報告了吧？他說著，拿了開水瓶來，倒?jié)M他自己的杯子，然后，再給我的杯子倒?jié)M。杯子里的干菊花就那么散開來，香氣裊裊而上。我忽然才想起，來實習這么久，我從來沒給自己倒過開水，卻每天一進辦公室就可以喝上清新自然的菊花茶。
　　看著那杯菊花茶，我忽然知道應該怎么處理那封信了。對面的人，不是已經教了我一個很好的方法么？
　　現在來評講作業(yè)。順便講一下英文書信的正確格式。我發(fā)現有的同學的思維還是轉不過來，用學中文的思維來學英文是行不通的。
　　他用手推了推眼鏡，開始在講臺上講解。
　　她無精打采地打開作業(yè)本，老天爺呀，里面夾的不是她遍尋不著的信么？！
　　上面用紅筆圈出了許多小圈，旁邊用中英文作了工整的批注。他竟然，把她寫給他的情書，當成作業(yè)批改了！下課時，他走過來說，你的語法還要加強。你不錯的，加油！
　　一周后，他結束實習期，回學校去了。她常常坐在樹下背英文，以旁人不能及的用功。她想，一定要考到大學去，外語系。
　　我的實習很順利。走的時候，老師來送我。到那棵樹下，我說，老師留步吧。老師點點頭，沒說話。走出很遠，再回頭，他依然站在那里，站著的姿勢好直，就像一棵向上生長的挺拔的樹，他的目光就像這些從樹葉間穿行而至的陽光，干凈，清爽，明亮。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