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歡我。而我,在他面前也總是倔強地堅持。曾經做過一個可笑的小測試:把兩人姓名筆畫之和相減,所得的數字可以測出兩人的關系。我倆得出的數字是“7”,對應的解釋是:我們是面和心不和的。想來這應該是我做過最蠢的測試。
上他的數學課時,我永遠那么認真,不要讓他抓住一點把柄,甚至每一次數學考試都取得名列前茅的成績。可惜他從來沒有過一句稱贊的話,沒有過一個肯定的眼神,淡漠得仿佛沒有我這個學生。有時我有些憤憤,這種情緒只是轉瞬即逝的,因為我不能讓它流露出來,我只是表現得根本不在乎、一笑了之。我越是如此,他亦越是如此,我們太相似。
可氣的是,終于熬到放假,卻免不了每天還要面對他。雖然彼此無話可說,可是眼神依舊幽怨。
他是我哥,親哥,同時也是我的數學老師。連父母也不清楚為什么兩個親兄弟竟像仇人似的怨恨著對方,而這種怨恨很早就存在著。他比我大七歲,是代溝嗎?我看不盡然。
他考上大學那一年,我還上著小學。印象里他很風光,可以坐火車。為此,我沉悶了好些天。然后在大人們眼里,他成為優秀的代名詞,堂而皇之地成為我的榜樣,為此,我很不屑。他不過比我早生幾年而已,倘若我是哥哥,比他還要有出息。
他在北方上大學,氣候與我們這個溫暖的南方小城是完全不能相比的。由于兩個城市間沒有直達的火車,無論是返校還是回家,他都要轉一趟火車,總之,有半路車程是難熬的,有時甚至只能站著。然而我寧愿受苦的是我,因為這些苦反而成為周圍人稱贊他的資本,我總覺得如果我是哥哥,爬雪山、過草地我也不會喊半個累字。
那時通訊還不像今天這樣發達,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寫信回來。他的信我都會偷偷地看,每當信中流露出得意的言詞時,我就很憤憤,對他愈加不服氣。
等他大學畢業后,不繼續深造,也不愿意在省外找份工作安心生活,偏要回來氣我。找了一段時間工作,聽說要當老師。具體的我不清楚,總之與我無關,只愿他不要誤人子弟。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竟讓他有幸成為我的數學老師。
工作一段時間后,他買了手機,我吵著也要,他卻不同意:“他上課時玩手機會影響學習。”仿佛我已經在課上大玩手機,并且被他抓個正著。這種態度讓人無法忍受。不就是手機嘛,我還不稀罕呢!無機一身輕。
他喜歡寫日記,我很驚奇一個大男人怎么會有寫日記的癖好,也一直對那本日記充滿了好奇。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總勸慰自己:我是他親弟弟,看看他的日記也沒什么。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很相信這句話。由于我無時無刻不在等待機會,終于有那么一天,他被父母挾持著去相親,留我在家看門。我偷偷地樂,他走的時候對我吼:“你別得意,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大概半小時以后,我開始在他的書桌邊尋找那本日記,小心翼翼地越過一摞作業本,翻過一本極厚的數學習題字典——怎么還有這么奇怪的字典;還有若干試卷,上面被紅藍墨水涂鴉得不成樣——浪費了這些干凈的紙;最后,終于在最下層抽屜的最深處找到那本日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藏得再好也還是被我找到了,而且還是不帶鎖的日記本,真乃天助我也。
說實話,他的日記寫得真不怎么樣,語言平淡乏味無趣,要不是抱著能從中發現驚人秘密的希望,我早就睡著了。大概花了一個半小時,我草草結束了偷窺活動。日記無非是一些教學成果匯報,考試成績如何、教學效果如何等等,令人失望至極。列舉一二:
4月17日,雷雨。今天數學課上,我給學生講起一個故事,說的是17世紀,一個意大利數學教授,對三次方程的解法有點心得。有一天下午,外面雷雨交加,教室里,他正準備對學生講講這些心得,突然一聲巨響,天上打下一個落地雷,電光將教室照亮,印得墻壁一片慘白。教授捂著心口轉過身來,對學生們說:“先生們,我們觸及了上帝的秘密。”這時,我看了一眼講臺下的學生,說道:“同學們,以你們現在的數學知識來看,上帝已經被你們摸透了。”大家哈哈一樂,整堂課的效率明顯提高。這個故事是上次吃飯時從小弟那里偷聽來的。(還算有良心,記得是我說的。)
6月23日,晴。今天終于把這次期末考的試卷批改完了,成績記錄如下……小弟只能排在第五,不太理想。(看下成績好嗎?93分了,排第五我也滿足啊!)
我細細回想著他的日記,雖然平平淡淡,但是字里行間卻無不流露出對我的關心和稱贊,算得上是個稱職的兄長,讓我這小小的虛榮心又忍不住想再多看幾眼。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相親兩個小時他差不多就要找借口回家的。只有等下次機會了。
編輯/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