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心事帶向遠方

　　那一年，謝軍得了世界冠軍。一時間，全國上下，學棋成風。母親也讓我去少年宮報國際象棋班。
　　我其實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很快地。厭煩了國際象棋的學習。老師講棋時，我的眼睛四處搜尋。于是遇到了同樣東張西望的方茶茶。方茶茶的目光像天上的煙花一樣明亮。這是我第一眼看到方茶茶時心里想出的句子。那時我是個愛做夢的文學少女，見了一些人。一些事。心里首先出現的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句子。后來，我把這句說給方茶茶聽，她說：你想象力很有限，難成大器。我嬉皮笑臉：我這是夸你呢，大概是用詞不夠兇狠吧。那么改一下。方茶茶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有力度行不?
　　方茶茶說：尤尤。你沒看到憂傷嗎?
　　暈倒，方茶茶說她憂傷。我問：為什么呢?你爸打你嗎?
　　她搖了搖頭，說：從小到大。從沒人打過我。
　　那憂傷個什么勁呀?我爸打我，我都沒憂傷，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
　　這世界你不承認都不行，有些人命真的好。還不知足。
　　我和方茶茶能成為好朋友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是個平凡而且愛幻想的女孩子，而方茶茶很現實。她說她愿意跟我交朋友，是因為我拿國際象棋時的手很漂亮。我和茶茶一樣不愛國際象棋。于是便在傍晚從國際象棋輔導班里選出來。在公園假山的涼亭里，一邊八卦，一邊看落日。
　　茶茶說：尤尤，你說戀愛的滋味是什么樣的?我說：大概像薄荷糖。清清爽爽地甜。
　　茶茶說她喜歡上了個壞男生，他很多游戲都可以打通關，卻沒有一門功課及格。還有。他的眼神憂郁深情。像黎明。我呸了聲，說：大小姐。你以為在演戲啊!
　　后來我看到了那個叫舒雨的男孩子騎著單車，站在那里喊方茶茶，我覺得方茶茶真挺沒品味的，這男生除了個兒高，簡直就沒什么了。我喜歡的是陽光溫暖的男生。我不喜歡眼神陰郁的男生，而舒雨恰恰相反。不過。他和我一樣喜歡武俠小說。
　　我們的國際象棋終于半途而廢。我開始迷上金庸的武俠小說，發誓長大要當個女武俠作家。開一個婉約武俠新門派。我對舒雨說：你就等著看我的大作吧!或者我現在就給你個簽名?
　　因為武俠。我在班級里擁有了很多鐵哥們兒，他們常常跟我探討降龍十八掌在《射雕》里出現過多少回這樣很專業的問題。我把這些說給方茶茶聽。她有些心不在焉。那時，方茶茶的媽媽開始培養方茶茶。據說還請了專門的禮儀老師。
　　方茶茶給我走貓步，一舉手一投足，擺著做作兩個字。我咯咯咯地笑時，方茶茶也會糾正我。她說：尤尤，老師說。笑不露齒。我白了她一眼，說：你有點像戴安娜王妃了。
　　再見面時，我們居然不知說些什么才好。半晌，茶茶說：尤尤，舒雨說他不喜歡我了。
　　我踢了腳邊的一塊小石子說：是嗎?
　　我知道他喜歡你，你們在一起總是有話說。
　　我的臉一定紅了，但我說：我不喜歡他那樣的。茶茶，我的眼光和你不同。
　　方茶茶似乎有點高興了，她拉住我的手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喜歡他，我請你吃大腳板冰淇淋。我很使勁地一連吃下三個大腳板。心里涼成了冰。我咧著凍僵了的嘴說：茶茶，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茶茶卻莫名其妙地問我：你說如果謝軍和她的好朋友一起爭奪冠軍會怎么樣呢?
　　我讓自己忙了起來。舒雨打來電話，說他找到了那本我沒看過的武俠書，要給我送來。
　　站在公園的假山上。我沉默不語。舒雨說：俠女，你怎么好像不夠快樂呀?
　　我說：其實，我一直不夠快樂。但我不想表現出來……
　　他說：我知道!
　　他真的知道嗎?我突然覺得我們真的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他眼里有憂傷，我心里有憂傷。或者。他比我更堅強。
　　我很想握握他的手，于是在他遞給我書時。我拉住了他的手。這時，我看到了茶茶憤怒的眼神。
　　她大聲喊：張尤尤，你是背叛者。
　　坐在路邊的小茶室里，我拿出了一副國際象棋。我說：茶茶，跟我下盤棋。
　　方茶茶說：好。如果我贏了，你再不許與舒雨交往；如果你贏了，我們依然是好朋友。
　　茶茶招招緊逼，我步步為營。大概是茶茶求勝心切吧，一個緩手，讓我有了進攻的機會。我放下棋子，說：茶茶，你知道嗎?你有那樣疼愛你的父母。而我，只有一個天天望女成鳳的母親，我那么不上進，讓她傷透了心。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真的，那些無助的日子，都是你在我身邊。所以，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搶，包括……舒雨，我只把他當成哥哥……
　　茶茶說：尤尤，做了那么久的朋友，看來我還是不了解你。其實，我們都在羨慕別人的生活。在我眼里，你快樂，無憂無慮，而我像父母手里的木偶，即便我有了喜歡的男生。也沒有自信……
　　那天傍晚，我們聊了很久，我們的心從來沒貼得那樣近過。
　　原來，我們都在各自‘的孤城里，有了朋友，我們心里的空城充盈了起來，我們沖著落日大喊舒雨的名字，然后哈哈大笑。風把青春的一段心事帶得很遠很遠。
　　
　　編輯　姚